城頭之上,此刻唯餘三人,其餘守軍皆是被吳大夫撤下,說是歇息一陣,可實則是為老人騰出說話的僻靜地界。從伍十數載,即便是吳大夫平素為人跳脫不拘禮數,但總曉得這點規矩,故而如今徽溪城頭上,冷冷清清。
老人並不去看那抱劍的男子,而是自顧摩挲到近處一塊城牆磐石,麵皮上浮現出稀疏笑意,“想當初皇都徽溪城牆築成的時節,朕就立身於此,衝滿朝文武誇下口來,說可開強弓搭箭,射穿城下三百步外兩重重甲,但終歸是膂力不儘人意,隻堪堪射穿重甲一具,比不得那些個征殺多年的猛將,如今算來,已有三十六載。”
“不少當年已然耄耋的老官員,如今墳上芳草萋萋,更有許多得意的子侄後生,也是近乎攀到了長輩曾坐的位子上,唯有朕這老頭子,依舊端詳暮春景致。”
“如此江山,的確叫人為之心馳神往。”
老人似乎是有片刻失神,不過很快便笑道,“許久未曾瞧見徽溪城外春景,有些失神,反而是忘卻了今日要事。”
莊道行禮,不過依舊未曾將懷中劍放下,引得老人身側那位年輕人麵色微寒,不留痕跡地瞥了前者一眼。
“前幾日那西來一劍從城外經過時候,朕正值小憩,未曾瞧見,過後隻見著天外狹長雲痕,著實有些可惜,”老人搖搖頭,“此生還未曾見過五境中人放手施展修為,春秋易短,估摸著再想瞧著一回,怕是難嘍。隻是朕如今還是有些狐疑,不知小仙師可否同朕解惑。”
莊道點頭,神色平靜,“在下自然是知無不言,並未敢有半點藏私。”
老人滿意點頭,言談舉止,似乎由打方才傷懷片刻的老人,又歸複到那位一手捏住頤章上下走勢的權帝,平聲開口,“若是城頭上這些位修行中人手段儘出,究竟擋不擋得那西來一劍。”
而莊道聞言並不訝然,近乎是不假思索道,“城頭有三境二十八位,四境九位,大都是自宗門之中而來,過半之人雖算不得翹楚,可境界卻是實打實的擺在台麵上,其中更有四境之中的兩三位,再予十幾載,便要瞧見五境門檻,聖上此番,自然是出過天大的價碼。”
“但可惜的是,仍舊擋不住那日西來一劍。”
老人也不驚奇,就這麼斜依在城牆旁,略微狐疑:“如此說來,二十八位三境連帶九位四境,單單對上一位,都是絕無贏麵?修行中人所謂的一步一重關,大概布衣百姓都是有所耳聞,可今日聽來,這一重關未免也太高了些。”
頤章民風向來奇勇,即便是皇都徽溪之中,天子腳下,亦有數座幫派,更休說其餘地域,更是江湖氣十足。傳聞習武風最盛的時候,就連那些個江溪旁的漁夫,都要配上柄粗製的短刀,趁撒網未收的空閒,朝江水裡劈上幾刀,健體也好,泄泄在家中虎妻那受的氣也罷,舉國上下,皆是效仿不止。
故而對於比尋常江湖再高一截的修行中人,除卻敬而畏之以外,亦是神往不已,偶然之間流傳入民間的許多修行中事,更是傳開極遠,一步一重關這等說法,早已是爛街的老生常談。
權帝有此問,也不在預料之外,故而莊道平靜答道:“五絕中人,乃是這天下明麵上的五位絕頂,且不提那位五絕之首,餘下四位隨意點出一位,境界手段皆可稱為絕頂,何況是以攻伐為長的劍道絕頂,傾力為之,劍勢當然不可力阻。城中修行中人亦是手段不凡,可想要抵住這一劍,當真要賭上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