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馬賊大都叫方才的陣勢嚇破膽,此刻壓根顧不上眼前校尉問話,隻情渾身抖似篩糠一般,生怕這些位渾然不似尋常軍卒的大爺,真是要動起狠手來,因而無人膽敢出言應答,唯恐說錯隻字片語。
西郡軍備曆來比不得其餘數郡寬裕,似乎是當今頤章天子有意為之,使得西郡屯軍數目,尚不足茶棠郡半數,故而馬賊流匪相比起其餘四郡繁盛不少,尋常軍卒也拿來去自如,駕馬外出的馬賊有些沒轍,隻好儘力所能,前去各處驅趕。
但任憑西郡的馬賊再猖獗,也從來沒瞧見過能生生使腰刀劈碎修行仙人的步卒,要照西郡尋常軍甲的能耐,對付方才那位抬掌起陣的仙人,少說也要拿數百號步卒憑人頭堆到近前,耗得那位大元來的仙人山窮水儘,才有丁點可乘之機。
可眼前這夥軍卒,卻隻是損耗三十來人,便將那以往手段高不可攀的仙人後腦劈開,身死道消,如何能不叫人驚怖。
賈校尉盤膝坐穩,並無同人多費口舌的心思,擺弄手頭短刀,隨口問道,“那大元來的蠻子,此行而來,圖個甚?”
一時無人開口。
旋即便有馬賊斷喉,屍首砸到血水之中。
而那依舊坐在地上的校尉,手中短刀已然無蹤,神色淡然,再度從包裹中掏出一枚短刀,“眼瞅著天要亮堂,老子時間實在不寬裕,就不拿手段折騰各位了,再問一回,那大元蠻子,究竟圖啥?”
片刻過後,再斷一人咽喉。
第三位雙膝跪地的馬賊,叫血霧濺迸滿麵,終於是忍不住心頭懼怕,近乎是嘶嚎道,“我等實在不知,那位仙人昨日才行至此地,單手便將山寨上三位領頭爺震死,隻命我等前去追殺那女子,從來未曾說到底圖謀甚。我等並未多行燒殺擄掠之事,還請大人饒恕一命,來日定有所報。”
一眾馬賊皆欲叩頭,卻被身後軍卒雙膀扭住肩頭,竟是絲毫掙動不得。
“曉得了。”校尉收起短刀,拍拍褲腳泥土直起身來,從這十來人坐騎中挑了頭骨相最佳的馬匹,翻身上馬,單手攥緊馬鬃,向十來位軍卒道,“一並處理了就是,莫要忘埋。”
隨即單騎向東而去,身後十餘馬賊,皆儘倒伏。
夏時將近,星夜極短,晝卻更長,山原丘陵亦正是時候,湧出許多流螢,接天連地掩草蓋林,爍爍微光,顧盼來去,倒是令周遭昏黑山坳,沾染許多柔和意味。
月照清暉,車帳中林陂岫與自家夫人言談許久,從早年間苦讀遊學,再至過後遊園相見,而後平步青雲。言談末尾,多半因路上勞心費神,朝堂上位高權重的林大人,竟然是攥住自家夫人手心,就這麼靠在車壁上昏昏睡去。
即便是已然入眠,林陂岫口中還含糊念叨,說其實從未與那幾房妾室有親,不過是早年間窮怕了,不願屈居人後,續幾房美妾,也好與同在朝堂上任職的大員吹噓一番。
月色朗朗,林夫人擎起燈火時候,不經意往自家夫君發髻掃去一眼,卻是發覺向來鬢發如烏墨的相公鬢角處,已然生出數縷花白,觸目驚心。
“老了,”仍能依稀瞧出早年樣貌的林夫人撚去燈火,合住雙目,柔柔道出一句自語,“二十載年月,我哪能不知你那點心思,可最要緊的,還是日後要留個清廉名聲,聖上不願除去咱林家,乃是恩情;就算不為這份網開一麵,總不能叫蘆兒來日背負罵名,叫人戳脊梁骨。”
夫人捏捏自家相公鼻頭,滿麵憐惜。
天景才亮堂數分,賈校尉才策馬回返,眾軍卒早已將袍澤屍首收拾妥當,埋罷馬賊,各尋地界歇息,聽聞馬蹄踏響,紛紛從藏身處探頭觀瞧,卻並不急於列隊,待到看清確是自家校尉無疑時,才站起身來。
步卒歇息,一向皆是安營紮寨,但百來位軍卒,並無太多人手紮營,眼下又正值春深夏首,無需碳火取暖,於是軍卒大都尋隱蔽地界歇息一晚。一來防備夜襲,二來將人手散開,可破鐵騎衝陣,乃是多年前便流傳下的法子,如今卻是被這一眾看似尋常的軍卒使出,隱匿極深。
“起來,哪有大路邊上橫躺休憩的?碗口寬的馬蹄跺將下來,還沒等人看見就把你小子腦袋跺碎,還談什麼給大軍通風報信。”校尉才從馬背上跳下,便沒好氣罵道,順帶踢了腳仍舊匍匐在路邊,渾身掛滿塵土的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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