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馬嶺上空,天色剛露出一絲魚肚白,鏢頭便差人將鏢眾逐個喊起,自個兒則是叉起腰來吼道,“砸了你們這幫殺千刀的懶貨,萬一要是耽擱行程,將你們扔到苦寒之地,乾上兩三年死力工都賠不起,不趁著天色尚早,賊人還沒歇過勁來趕路,在此處賴著算怎一回事,都給老娘撅起那截枯枝來,甩甩露水,趕緊啟程。”
楚鏢頭為人,曆來在鏢局流傳甚廣,乃至於在紹烏古鎮之中,都是傳揚開來:分明是女子身,肩膀力道卻比壯漢還要強兩分,刀馬純熟不說,一雙峨眉刺使得大開大合,氣勢更是強過男兒,憑兩條碗口粗細的腿腳立身原處,收拾三五位武藝精湛的鏢局漢子,並不在話下,憑這身本事,才逐步坐穩鏢頭一職。
不過最為出名的,還是那張葷素皆出的口舌,就如方才這般,愣是將一眾鏢局中的漢子說得麵紅耳赤,連忙爬起身來,不敢怠慢。
韓江陵與許磐一向起得極早,所以並不等楚鏢頭開腔吼人,便已靠在鏢車旁看熱鬨,果不其然楚大鏢頭今日又是脫口出句妙語,使得兩人一陣苦笑。
“這回我算是曉得,楚鏢頭為何敢帶著三五十人上嶺了,”韓江陵搖頭不迭,“這廝氣勢脫俗,僅膽魄怕是就足足有鬥那般大,撞見山澗虎豹都得湊上前去鬥上一鬥,更彆提遇著匪寇,倒是難說膽量大,究竟是好事壞事。”
許磐瞧著楚鏢頭身板,連連咋舌,“不好說,膽量過小的,入不得這行當,膽量太大的,又容易吃橫虧,想要找個折中的地界,實屬不易。我估計咱們這位鏢頭,八成是托生時候走錯過地兒,本來是一員沙場猛將,卻偏偏投到女兒胎裡,倒是可惜了。”
“許老哥這是看上眼了?”韓江陵難得說句俏皮話,接著就被漢子罵回來,“看上楚鏢頭,我可真是活膩味了,雖說我兄弟生得雄壯,可如何也經不起這體格,韓小子你可得嘴下積德,千萬甭把哥哥我往火坑裡推。”
韓江陵眨眨眼,“許老哥還有位兄弟,怎麼從未聽提起過?”
“我那兄弟,從我降生便形影不離,從來沒去過彆的地界,夜裡都是互相把持入眠,天底下除卻爹娘之外,跟他最親。”許磐雞賊笑起,抬頭卻瞧見楚鏢頭早已往這邊怒目觀瞧,連忙閉緊口舌,縮頭便走。
卻見那身形奇壯的女子也不吭聲,隻是陰陰一笑,抬手便打出枚物件,直奔漢子後腰而來。
而風聲過後,漢子並未中招,而是在一旁的韓江陵先行開口,溫和道,“楚鏢頭,咱都是一座鏢局中的熟人,許老哥嘴碎些,平日大家都曉得,略微警示即可,犯不著下手這般重,傷了和氣,絲毫無益。”
少年上前兩步,將那隻峨眉刺遞還給女子,壓低聲音開口,“我幼時鄉間流傳過這麼個說法,學堂之中的女娃,發髻被誰拽得最多,那誰便傾心於這女娃,縱使吃過不少苦頭,仍舊甘之如飴。”
旋即少年不著痕跡地抽身而去,隻留下位極壯實的女子,盯著掌中那支峨眉刺,皺眉許久。
倒不是為韓江陵這番話,而是訝然於對方的身手,實在過於快了些,雖說她將峨眉刺擲出,原本便未曾使上多少力氣,至多便是蹭腰而過,劃出道淺傷而已,但這少年的身手,竟是未曾看清如何出手,便將峨眉刺輕輕掂到兩指之間。
尋常峨眉刺便罷了,但她所使的這對峨眉刺,一柄便有足足二三十斤,如此重的兵刃擲出,必定是力道剛猛,此刻卻被兩指捏住,仿佛手捏懸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