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馬嶺頂極狹窄,直到走過至高處,才可踏入寬闊地界,一來崎嶇難行,二來倘若馬匹在此處受驚,隻怕是難以從心而行,跌落至嶺下去也未可知,而眼下便已近乎入夜時分,鏢隊上下苦苦攀過一整日嶺,皆是不願再挪動半步,乃至有許多體魄稍差些的漢子,胡亂飲過碗羹湯,便隨處選個地兒沉沉睡去,竟是無心用飯。
許磐亦是累得渾身酸麻,但還不忘偷著罵上兩句楚筠,說這婆娘催得緊,若是換成旁人帶鏢,如何都要以兩日功夫攀山,免得勞累過度,哪有像楚筠這般催促眾人,一日踏上山巔的。
與許磐不同,丁二筒並未暗地叫罵,而是挑了處亂石橫生的落腳處,極舒坦地躺下,往兩枚銅筒中壓上枯葉,接篝火點著,吞雲吐霧,神色都是顯得極巴適。
“許老哥,楚鏢頭此番舉動,在我以為,斷然說不上有何錯處,但也有錯處。”韓江陵抬頭望向天上月,眉頭深鎖。
已是臨近望日,月圓如盤,浩大霧氣與篝火塵煙當中,甚是朦朧難辨。
“盤馬嶺這等地界,我還從未走過,今日才發覺此地奇險,”見許磐湊到近前,少年隨處撿起枚碎石,往土中畫起,“如若非是盤馬嶺難登。恐怕在此設伏劫掠的馬賊,斷然不在少數:山巔逼仄狹窄,兩旁陡峭,全無落腳處,而十裡山路外卻是豁然開朗,許老哥走過多年鏢行,也應當知曉在此處遇襲,九死一生。”
許磐蹙眉端詳良久,麵色越發凝重,遲疑開口,“但在此處設伏,未免有些過於涉險了,拋開山勢難行不說,在這等地界埋伏數日,隻怕是白費功夫,再者流寇怎知,咱們鏢局此行隻有三五十人手?”
“許老哥說得不差,但還有幾件事,大概是遺漏了,”韓江陵由打地上拾起兩枚石子,不緊不慢開口:“既然是流寇馬賊,當然要以劫掠謀生,出盤馬嶺走北境中這段路途,無外乎就是那些人家,撇開是富是貧不提,起碼還能讓這些賊人劫掠些值錢物件。”
說罷少年將一枚石子擱在盤馬嶺圖畫外,一枚擱在盤馬嶺南,“可既然老哥先前提過,此地百姓多半不堪擄掠,遷去彆處安生,如此可供賊人選的,就隻剩盤馬嶺以南。”
少年拿來一枚石子,話語不斷,臉色於篝火中更是顯得冷硬,“西郡曆來是棘手處,朝廷每任掌管西郡的大員,大都不願大刀闊斧驅散匪寇,隻求保個大概安穩,故而你我身後除卻鏢局以外,無人可依,流寇倘若下手,許老哥以為,是否會有半點顧慮。”
“可韓兄弟還是未曾講明,流寇怎知我等於此時節過山?”許磐一時未曾想通。
韓江陵指指篝火,又指指天上,竟是笑道,“不需提前太多,隻需一夜功夫,自可上山。”
圓月如鏡,冷芒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