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月兒圓,蓮塘青,夏月時明,螢火化草而江畔流水響徹,連綿難絕。
村落當中犬聲偶起,隱隱約約難辨真切,似從極遠處傳來,傳響良久,直抵屋舍府邸,幽深曠遠,恰如隔世相仿。
村落中人早已是歇息下,唯有零星兩三小兒納涼搖扇,索性睡入瓜田裡頭,呢喃夢語,更是聽得清風來,瓜葉藤蔓隨之翻騰響動,緩緩流淌開來。村裡生有無數艾草,隨風鋪展開來,蚊蟲不近,反倒是有四五流螢浮夜幕,乃至爬到小兒麵頰上頭,盈盈光起。
唯獨有一家亮著燈火,這燈火卻是冷冽如靛,半點也不曾流出窗欞。
窗欞裡頭,有位女子依著窗邊,輕輕念叨。
“早些年,聽人說每月十五望日,陰陽際會,有人可堪生死,便一時興起從坊市中購置燃舊年紅繩所成的灰,一直攢到如今,若不是眼下出了這檔事,這包灰土怕是便要被我遺落在箱櫃底中,再不得見天日。”
女子瞧著燈火搖晃,冷冷幽幽,沒來由淒淒然笑道,“我倒寧願這灰土不見天日,也不願做一個此時的淒慘人。”
燈火搖晃,越發明顯。
“今日下晌來了兩位通陰陽曉八卦的算命先生,說是八百兩一卦,此前妹妹請過不知多少位先生,卻是從未有人出過這等價碼,往常便是至多五十兩銀子,但聽聞此事後,大都是不願再算,寧可撇開卦銀不取。雖說如今咱湊不出如此多的銀錢,可我卻越發覺得心中有底,無論如何,那兩位都是令我稍稍安心。”
燈火與牆角一線,女子眼目抬起,更是與燈火一線。
女子輕啟唇,輕輕道了一聲。
“姐。”
牆角處赫然瑟縮著一位滿身傷痕,卻是仍能瞧出眉目秀麗的女子,並不敢近前,直到懵懂看清那道坐在窗欞邊上的女子模樣後,才露出些許笑意,走上前來,輕快吹了吹女子發髻。
殊不知天上月前,兩人立身半空,正聚精會神往下看去。
自柳傾踏入四境,陣法之能更是脫胎換骨,那方可觀邪祟的大陣,亦可令一旁的雲仲觀瞧陰陽二氣,更是引得少年稀奇不已。
“看來此番,的確是被我猜中了,”星鬥滿天,書生沉眼往下觀瞧,神色卻是略有不忍。使古物研磨成粉,而後撒於燭火當中,可見故人,乃是老年間一類說法,需得心誠,方可窺見死者,短通陰陽。即便柳傾上山以來讀書無數,也從未聽聞過當真有人能以這等法子,將魂魄喚出,因此一時間也是心驚。
“師兄先前說世上並無神鬼,那這女子,到底是怎一回事?”雲仲更是心驚不已,但眼見得那女子並不像是話本當中那般凶神惡煞,心頭亦是緩和下來,輕聲問道。
“有些物事,唯有親眼見過,才可言之鑿鑿,先前那話,卻是我被困於書卷之中,過於篤定了。”柳傾定睛觀瞧,見那女子的確是身後無影,竟不能遮擋燭火,神情略微有些蕭然,“心誠則靈,修道多年,卻險些忘卻尋常人心中執念,也絲毫不弱與修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