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樓立樓良久,頭回有除卻樓主與端茶侍女守門郎之外,非是世家子弟的外人入樓,隻留門外道人與少年,霎時間錯愕不已。
“貧道有一事不明,還請小師父解惑,”道人抹抹脖頸涼汗,指著自個兒鼻頭,“原本說貧道才是算卦看相那位,為何此番卻是那位孤身上樓?”
少年麵皮略微抽動,半晌也不知應如何作答,再瞅瞅已然閉門的舍得樓,歎聲道,“原本師兄便要借道長當做遮掩,可方才這番話對那公子說罷,似乎已然不需以道長為遮掩了,道長且自便就是。”
天景越發明朗,日上三竿的時節,街巷之中近乎無陰,流火落地,不少赤膊馬夫與身著短褐的行路人,皆是額角止不住汗水滾落,可豆大汗珠砸到街麵之上,近乎是瞬息之間便乾涸下來;街上以水瓢倒水的雜役也是紛紛取過木桶,嘴上叫道水瓢淨街消暑,來往行人常瞧腳底,濕衫不論,一瓢一瓢,往街上潑去清水。
雲仲雖說早已入了二境,但如此碳火似的天陽之下,亦難抵滾滾熱潮,便於近處尋過處酒肆,做到黑紗遮擋的陰涼地界,散散周身燥熱。
“道長也要在此歇息一番?”少年尚未揣測著道人的心思,見後者也是訕笑著坐到對桌,將卦旗橫在桌邊,不由得挑眉問道。
“這天景難邁步呦,估摸著尋常百姓也無幾個趁這等天景外出求卦的,即便我在此歇息半日,大概也錯不開多少銀兩,倒不如索性歇息一陣,同小師父閒談一陣。”道人麵皮奇厚,渾然未曾在意少年古怪眼色,兩指敲敲桌案,喚小二前來,上兩壺酒水解暑。
西郡首府當中酒水,尤以褪月最為聞名,傳聞是當初有文墨大家受貶來此,雖是鬱鬱不得誌,但也隻得在此落下根來,終日以釀酒行詩為樂,釀酒時節,無意間得來一甕好酒,初入口時濃烈至極,可入喉後味卻是極婉約。大家飲此酒醉後,夜裡觀月,將新月誤當做佳人褪衣,溫潤如玉,故而賦褪月之名。
道人要過兩壺褪月,先行給少年斟上一碗酒水,隨後才拎起酒壺,更不在意許多,便朝口中灌去,心滿意足地眯眼道,“這褪月當真不俗,入口如碳火燙喉,餘味卻真似是佳人褪衣,鮮活得很呐。”
雲仲抿過一口,倒當真是如道人所言,如此炙熱天景,飲下一口,雖入口譬如猛虎過溪,但旋即便是清涼柔順。
“道人也可飲酒?”少年笑道。
“自然是不可,不然貧道為何出世又入世,”道人酒量並不似雲仲那般,接連兩口酒水,便有些飄飄然,晃悠著腦袋悠悠然。
“遠出道觀,才知酒裡乾坤大,世間日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