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隻情退去,一路退出接連十餘座大川,險些闖入夏鬆境內,這才收住雙足,心有餘悸彼此瞧上一眼,眉頭緊鎖,誰人也不曉得方才那位老僧,究竟有何等手段,即便是這兩人於土樓當中為職多年,也不曾聽聞夏鬆邊境終年荒蕪的鐘台古刹中,還有位手段足可顛倒山嶽的老和尚。
“鬆濤老君,估計也不曾想到這老僧的境界,竟是高深如斯,險些吃了大虧,多虧那老僧不曾循跡跟來,倘若是跟來,大概你我兩人即便底招儘出,都是難以走脫。”繞是以蕭千裡的陰冷薄涼心性,此刻都是難得長出口氣,癱坐到一旁枯死古木根係處,忙不迭喘息道。
老翁亦是苦笑不已,跌坐到一旁,渾然不顧衣衫落灰,連連擺手,“終日打鶴,此番卻險些叫鶴啄瞎眼目,下回可是萬萬得多加小心,賺些銀錢藥材,總犯不上將命搭到裡頭去。”
土樓當中客卿極多,大都是邁入修行門檻,但苦於上不能開宗立派,下不至無米下炊,也隻好懸在當間,尋常營生活計,大都不願屈尊去做,但又不屬宗門,斬妖除魔這等生意,壓根撈不來,就隻得在江湖中沉浮徘徊,若無土樓,恐怕庸庸碌碌混至暮年,亦並非是虛言。
無人曉得土樓樓主身份,更是不曉得哪來的手腕心氣,竟是主動籠絡這些位修行界內的落魄人,並許以重利,雖說興許比不得名門大宗當中那般油水豐厚,但總要比落在市井當中做些微末營生,更為引人耳目些。
走馬負劍江湖裡,白刃紅塵,灑脫縱意,但囊中總要有銀錢果腹,與溫養內氣的藥材,方才可行得踏實些。
“話說回來,鬆濤老君這脫身的手段,看來比我這小輩要強出許多,”蕭千裡向來話語不多,即便與土樓當中露麵,大都亦是接下活計徑直而去,此番頭回同旁人一並出外探查,也算是雙雙涉險,故而木訥麵容緩和許多,開口笑道,“常聽聞土樓中人背地裡言語帶刺,夾槍帶棒,說是鬆濤老君隻曉得脫身隱匿的手段,倘若真個動起乾戈,恐怕同才入三境者過招,勝負都在五五之數,今日一見,卻覺這群土樓中人言語,實在是過於小覷前輩。”
老翁倒是並不在意,半依到枯木處,隨手從一旁薅起枚野草,剝去綠衣叼到口中,失笑道,“老朽倒不覺得這群小輩言語有半分錯,我所修功法神通,大都是這些隱匿逃路的手段,當初取這麼個鬆濤老君的名號,亦是出於自嘲,全因這藏匿氣息的本事而定。再說修行中人,心高氣傲之輩向來層出不窮,背地裡說上幾句,無傷大雅,在意作甚。”
一路奔逃,蕭千裡卻是覺察出遺落下的氣息,儘數被老翁抬手遮掩,萬棵林木儘受其命,雖說聲勢算不得浩大,但的確是將氣息印記悉數遮掩得丁點未顯,著實是難得的神通法門。可如今老翁卻是渾不在意,壓根也不曾有主動提起的意思,於土樓客卿之中,此等舉動,的確格格不入。
“況且時至今日老朽才發覺,這身神通術法,學來並非是百無一用,”被蕭千裡點出土樓客卿私下言語,老翁非但不曾覺得有丁點窘迫,如今嚼著根草莖,搖頭晃腦嘚瑟道,“若是無這一身逃命功夫,隻怕那老和尚如今已然追著咱倆跑到夏鬆國裡頭,能否留得一條性命還是兩說,這探聽風聲的差事交予老朽,如今看來是再合適不過。”
旋即老翁又將那草莖吐到一旁,“夏秋之交,連草杆尾都帶有些苦頭,忒不好吃。”
蕭千裡緩和一陣,麵皮也帶上兩分血色,強運內氣托於足底,相當費神耗力,雖說兩人皆可騰空,但都是曉得方才若是換做騰空而走,那老僧隻怕不消數息便能趕將上來,倒不如走野茂山林來得穩妥。此刻聽聞老翁一番話,難得扯出一縷笑意,“沒準那位樓主,起初便是得知那位高僧有高妙修為,故而才令你我一並前來探查。”
“小兄弟可曾見過樓主?”經蕭千裡一句,鬆濤老君亦是平添數分狐疑,皺眉開口問道。
“夏鬆與紫昊樓主,晚輩倒是見過兩回,但要說是那位天下土樓身後的掌櫃當家,卻是從未拜會過,隻零星聽過數則流言,更是無親證的本事。”漢子搖頭,仍舊是木訥著一張麵孔:“聽聞那位總樓主修為,大抵要比如今名頭正盛的五絕還要高數分,脾氣更是喜怒無常,稍不如意,便出手格殺;如今各國各處的土樓樓主,大多都已換過數代,至於容貌身量為何始終如一,大抵便是以大神通扭轉而來,何等修為,前輩想來亦能品咂出些味道。”
驚得老翁不住嘖嘖,花白胡須都是顫動數回,倒吸涼氣,“如此修為,當真是超脫俗世,難不成憑借此等境界,仍舊難與那位天下第一掰掰腕子?”
“這晚輩可就不曉得嘍,”蕭千裡歎息,背靠枯木,往越發高遠長天看去,卻不知究竟將何物收入眼中,“咱都不過是在滾滾紅塵中乞食的修行人罷了,都管土樓客卿叫簷下燕,想來的確有些道理:人家由打樓中拋出些餌食施舍與無巢孤燕,總要替人家做事。作惡也好,行善也罷,上頭如何吩咐,便如何做,令行禁止,斷然不敢撇去這行當。咱躺到武道山腳下,連那兩人背影都不曾瞅見,天下第一,天下第二,與你我有何相乾。”
“通透。”老翁笑笑,“好一個簷下燕子,好一個臥倒武道山下,老朽空活甲子餘,還是頭回聽聞這般說法,受教了。”
可老者抬頭望天,除卻遠雲秋陽以外,碧空如洗,分外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