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遠江湖,偏安一隅,然有去時。
雲仲溫瑜兩人於村落當中逗留多日,傷勢已然痊愈,雖說劉郎中有言,說是外頭如今雲波詭譎,局勢甚不明朗,前幾日馬幫中人出外赴約,竟是破天荒叫人偷襲一遭,倒是未曾聽聞吃過多大虧,但畢竟是鳳遊郡中行一幫派,既遭襲殺,本就不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故而連同這偏僻村落周遭,近幾日都有馬幫中人走動,局勢日危。
這等節骨眼上,兩人欲要走一趟白葫門,劉郎中自然要好生勸上一番,免得兩人遇險,再者本無幫手,倘若就如此大搖大擺往白毫山方向而去,多半要落得負創乃至身死的慘淡下場,故而苦苦規勸。
奈不得苦勸,雲仲隻得暫且應下,又留一日。
臨近天明時節,秋寒最甚。
雲仲卻是久無睡意,起身披起外袍,展宣提筆,接連畫上兩三道祈雨陣圖,頓覺神意疲乏。心頭躁火至今日亦不曾熄,但凡練劍書陣時節,必然添亂,致使心神不寧,良久都難以平複,劍勢不比往日那般純熟凝練,且形散非常,難以自持,更不消說陣法這等最耗心力的法門,十番當中,敗筆八九乃是常事,壓根彙不得雨水,反倒是空損心力。
如今才曉得憑虛丹破境,倒當真是弊大於利,著實難解。
家書已隨碧空遊去到北地,然多日之間不曾回返,大抵是雲父近來忙碌,顧不得回信,便隻得將碧空遊暫且留下,待到書信寫罷,再放其歸。
吳霜早先便有言,說雲亦涼八成也是位修行中人,且境界絕非常人可比,但不曉得如今居於上齊以北,究竟意欲何為。雲仲心思頗細,先前所遇那頭鬨江大妖,與從旁人口中聽聞的傳言相合,大抵已然揣測出二三,於是憂慮更重,心境也難持,每日觀瞧田壟之上放牧童子吹笛翻書,勉強壓下憂躁兩座山頭。
落筆無法,少年索性趴到桌案之上,分明是困倦得很,卻是遲遲不得安眠,兩眼倦怠,遲遲不得閉合,分明身旁便立著柄長劍,如今瞧來倒是並無丁點鋒銳神意,昏昏沉沉,最難將息。
網址m.
側目窺去,窗欞外頭恰好得見水田,月落西山之外,越要沉入溝穀當中,明明如晝,竟是不知去向,足下清風抱攬,時有鳥雀過影,來去自如,卻少枝頭憑依。
水田漫開月影,靜映沉光。
“水中落月,倒也如劍浮水上,好瞧得很。”
少年幾同夢囈,忽然想起年少時曾於河畔見鯉,周遭水草,譬如給那尾黑鯉添上四足,恰似見龍,沉於水塘,還險些同那李大快吵上一遭,末了賭氣站起身來,驚走遊魚,才發覺本就非是眼見為實。
江湖行積年,樂且樂之,但著實不算什麼輕鬆事,此間世上人來人往,少年也不曉得胸中何等滋味,隻覺得分明如展卷觀書,卻隻能見其中一兩篇幅,其餘篇幅,望之不能。
溫瑜,吳霜,柳傾,借簪那位老道,乃至於商隊那位韓席,似乎前頭皆有層濃霧亙住,縱使是相處良久,亦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