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葫門內少年仍舊是斬井不停,可怎奈餘力所剩無幾,強撐心念,再度起劍近百,終是將內氣一並散去,跌坐一旁,良久也難起身。
此番強撐施展劍氣,無亞於火上澆油,原本便立身不穩的虛丹,此刻更是搖搖欲墜,險些由打丹田當中墜去,好在當中朱紅紋路升騰,這才堪堪穩住,不過這陣火氣直衝經絡,卻是如同於滾油當中焚起連片大火,少年皺眉接連氣喘許久,才暫且壓住這陣躁動。
反觀秋湖神意,卻也不曾平靜,騰雲起霧,好一陣折騰少年經絡,接連斷去數片如雜草橫陳的駁雜經絡,這才心滿意足沉入丹田當中,形同安眠。
“眼下如何?可曾覺察出渾身躁鬱平息?”溫瑜也不曾睡去,而是將桌椅挪到院落當中,展卷觀陣,眼見得少年再無分毫力氣,才緩步上前攙起後者,似笑非笑言道。
雲仲苦笑,搖頭不已,“並不曾消去丁點,本以為這番暢快出劍,並無需在意劍術章法,從心所欲興許能將火氣泄去,不曾想反倒是幫了倒忙,鬱氣越重,到頭來且不說斬開這口古井,心境都連帶浮躁開來。”
心思愈重,劍出越覺不暢,而劍勢越不暢,心思則越發急切,總想此番出劍定要將古井斬得齊平,故而雖說勢頭越發浩蕩,但卻是收效一劍不如一劍,道道劍氣相接,倒有虎頭蛇尾的意味。
“與其行不得,不如不行,且將心思沉入腹中便是,”溫瑜麵皮掛笑,依舊難掩困倦,緩聲勸道,“小師叔平日裡總同我說,莫要求果,隻需開枝散葉時節儘心儘力就好,怎麼輪到自己,反是當局者迷。師叔年紀還不及我,怎麼偏要如此急切,古典書冊當中有記仙家成道過後,如何移山填海,揮掌成江河,可從不曾記載過未成道時,便有人可做得驚神駭鬼的大事。步步而行,縱使日後不得光嶽道果,起碼也能落得個心中定寧不是?”
雲仲艱難挑眉,仍舊不忘打趣,回話道,“倒是從未想過溫姑娘也有這般心思,分明是恨不得兩三日便邁入五境,爭來條通天坦途的性子,難得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頗覺慚愧。”
少女瞪起眼來,又是不動聲色擰緊少年腰間肉皮,“與其言說這般客套話,師叔不如想想,晚輩陪同苦熬半夜,尚且循循善誘,來日應當以何物謝過。”
少年吃痛,好容易緩住身形,皺緊一張麵孔,仍舊忙不迭討饒,“起碼要耗儘身家,再添上兩三匣上好胭脂,點心數件。”眼瞧著少女仍舊未有鬆勁架勢,又是多允了幾枚草編麻雀,這才好歹將女子指間肉皮奪來,疼得呲牙咧嘴。
以泄製怒,憑出劍斬井此路,顯然走不出心關,除卻自個兒念想誤入歧途之外,虛丹當中裹攜的鬱火氣結,亦是非同小可,恰似是天關一座橫亙頭前,斬之不斷,繞之不能。
依雲仲原本性情,著實不應受困,但成日無名邪火由小腹升騰直起,當真非人力所能解,哪怕是平日裡瞧來至微末的小事,胸腹當中都是有陣急火,平地起洪流瀑雪,騰空直起,難以收控自如。
如今想來,似乎山中無人有步入此等困局中人,師父吳霜一向性情爽快,雖說不知誌在何處,但總歸也不曾有過莫名生怒的時節,柳傾則是更為古井不波四平八穩,留駐山間,倒是似在南公山上另起一座山嶽,難以瞧見忙亂時節。
四人當中也唯有錢寅趙梓陽兩人,更像是世間尋常人,且不說性情如何,總歸時常戲言頻出,但倘若真要修行時節,斷然要提起千般精氣神來,從未見過這二人無端火起,或是誤觸心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