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借我兩三枚瀾滄水,分明盤踞丹田,卻隻曉得興風起浪,打算拖欠到何日才願拱手還來?水君言說這本命劍有靈,可眼見得已然半載有餘,仍舊是死水一潭,既然如此,非要留瀾滄水作甚,倒不如行樁善事,借我排憂。”
水火繚繞劍吞處的長劍靜臥膝上,自然不能作答,月華當中,越發如水。
“雲小兄弟彆來無恙,算算時日已有一旬未見,今日何故在此獨飲苦酒,遲遲不得安眠?”
十幾步外,葉翟回返,早已將一眾弟子勸回屋舍當中歇息,倒仍有些醉意未去,悠悠然邁步入堂,燃起火盆端來盞燭火,隨意坐到雲仲對側蒲團上頭,難見平日淡然,倒是眉眼之間多出些喜意。
還未等少年言語,這一向淡然的門主卻是皺起鼻翼,略微嗅嗅周遭酒氣,頗有些愕然,“鳳遊郡外客棧的烈酒,多年不曾瞧見,雲老弟怎的還私藏下一葫蘆來,忒有些小氣。”
“本就不屬好酒,除卻酒勁剛猛之外,再無特彆,比起上齊西北處的慶三秋,滋味都要寡淡些,藏私作甚。”少年亦不曾多言,將葫蘆扔到葉翟手上,“今日本不願飲酒,隻是煩心而已,門主若想再飲些,便提早回屋舍當中歇息,免得酩酊大醉,栽倒院中染上風寒。”
葉翟接過葫蘆來,仰頭飲上大半,暢暢快快吐出口酒氣,“我倒不覺得這酒同皇城當中瓊漿玉液相比,相去甚遠。你我皆是劍道中人,當知一劍在手不媚旁門的說法,不必與天下聞名的酒水比醇厚,更無需比什麼入口綿柔入腹踏實,僅是此酒雄壯剛烈,便足夠立身,與一眾有名有姓的好酒同座。”
雲仲稍有意動。
“存世多年,有時也頓覺無趣,”葉翟卻不去打量少年神色,而是端詳手中那枚葫蘆,隨性開口,“除卻看守這白毫山山門,好像不知曉自個兒應當做些什麼,就如同一座石鏤狻猊,不過是為這一門而生,形枯神消時節便是休憩,但此般過活的確了無生趣,不得不尋些事做,哪怕做不得,也要始終擱在心頭,權當念想。”
“選條路數緩緩而行,譬如這烈酒一般,無需惦念太多,隻在酒勁濃烈處,也可一路行至層巒之上。通天懸起千百劍,首尾相接,三兩步可越一柄,終有儘時,人生在世總不可立身原處,不知何處坦途。”
見少年蹙眉深思,葉翟擺擺手,將剩餘酒水一飲而儘,話鋒調轉,溫和笑言,“院中古井,雲老弟已是耗費無數心力,確是引得在下愧疚,山間清貧,無物相贈,隻得出寥寥幾句言語權當謝禮,埋入枚青種,至於何時結果,全憑小兄弟自悟。”
“先前聽聞虛丹一事,山中曾有古籍有載,大概也能替少俠解去些許疑惑,斬井事暫且就莫放在心上,皆是無用之功。”
秋夜正堂,兩人對談,由打虛丹一事說到修行,再由修行講至彆處,騰雲去霄,似是山間風馬躍溪踏月,來去無定,卻是始終不曾頓足,直至天色發白。
老仆邁入正堂,換去火盆當中燃儘碳火墨柴的時節,才發覺這兩位皆是躺倒酣睡,少年抱劍屈膝,橫臥地上,頭上蓋著枚蒲團;葉翟仍舊叼著枚葫蘆,鑽到桌案底處,周遭有十幾枚新開酒壇,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