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未想過原在白毫山的時節,那柄秋湖便已是不受製,時常無故騰起,三番五次將少年駁亂如麻的周身細弱經絡斬開。
“受如此苦,為甚不早些言說。”溫瑜心思何等活絡,近乎是聽聞少年出言,瞬息便想起那日葉翟外出比劍時,少年麵色為何那般慘白,自個兒卻是冷言冷語,登時揪起心來,甚是不忍。
“縱使說出口來,腹中虛丹極少見,連大師兄都是束手無策,要是同你說起,亦是解不得。”少年搖頭,見小二端過酒壺來,柔聲細語謝過,而後給自己杯盞中注上滿滿酒水,一口飲儘,“如若能解,出言相告倒也無妨,但要是誰人都對此束手無策,唯有自個兒能擔得起,那便當真無需再言。”
似是已然習慣秋湖在丹田當中肆虐,縱是此刻少年神情也無變幻,淡然開口,“人都說喜事臨門,最好與人同樂,禍事臨身,最好也尋人一並以肩扛之,如此最能分憂。喜事如火燃紙,兩兩相傳,並不能縮減,反倒愈發旺盛,禍事亦是如此,原本我隻需擔下此一份來,若是同你言說,非但不可令這禍事掰為兩段,卻是令你心頭也添一份憂慮,何苦來哉。”
女子並未接過話頭,而是定定望向麵前雲仲,憑後者眼力,竟是一時間窺探不出心思,紛亂如麻,駁雜如絮。
生怕少女氣結,少年忙將話頭調轉,陪笑言道:“何況本就是經絡生得奇差,令秋湖好生修葺破立,亦並非是什麼壞事,指不定待到破三境的時節,恰好將體內經脈儘數改換一番,有益修行。”
溫瑜才欲開口言說,卻聽聞不遠處有位打扮富貴的俊郎公子頗不耐煩罵起,指點眼前跑堂麵門,竟是險些拎起腰間嵌銀絲的馬鞭,作勢要打。
一旁小二才替雲仲拿來酒水,正將桌案擦拭一淨,聞聽那公子含怒罵起,連忙撂下手頭活計,湊到近前躬身行禮。
“我說店家,此人乃是你家跑堂,分明本公子喚過兩三番,怎全然當做不曾聽聞,難不成是嫌本公子不曾在此下榻,特地消遣?”
這公子言語雖說不曾極為過火,可分明看向眼前一身素衣的小二時節,甚是輕蔑,不著痕跡將胸前狐頜毛圍肩收了收,厲聲叫道。
小二自是知曉,穿得起由野狐頜下寸許長短毛皮織就圍肩的,自然並非是什麼尋常人,縱是城中富貴人極多,亦是並無幾人可穿得起如此金貴的衣衫,於是連連賠不是,湊上近前笑道,“客爺且稍安勿躁,為這等事生出火氣,太過不值當的,咱小店進門那塊木牌當中有書,掌櫃的可憐城中這些位生來便耳聾口啞的苦命人,特地將這幾位請到店中當雜役跑堂,如若是您老有所需,隻需將桌案上頭這枚朱紅木牌舉起,跑堂便自然上前替您老斟酒上菜,哪裡膽敢看輕您。”
眼見得那公子仍舊是滿麵怒容,小二自知此事不好善了,便招呼來兩位跑堂,拿出枚木牌指點兩下,而後又躬身行禮,“今日之時,是小店行事不妥,未曾說清景況,客爺如是不嫌棄,小的自作主張,替您免去此桌酒菜錢,再送兩壇上好麗陽春,留待客爺路上慢飲。”
此番言語,在雲仲溫瑜二人看來,已是極客氣,不由得多打量那小二兩眼,頗有些讚賞意味,可那富貴公子仍是不依不饒,撇嘴冷笑兩聲,再度開口。
“本公子何需你這客棧免去酒水錢,莫說是頤章京城當中甲字輩的酒樓,即便是上齊齊陵當中,高門大員出入的勾欄客店,爺照舊出入無礙,更莫說那兩壇麗陽春,本就是喂與雞鴨的寡淡酒水,自然不放到眼裡。”
“命方才那跑堂來,同本公子擦擦靴上雪塵,此事則能善了,倘若敢言半個不字,”說到此處這位俊郎公子頓了頓,挑眉笑道,“門外有幾位惡漢,雖說多年不曾露麵,為我門客,但江湖當中仍是有名有姓,將你這酒樓砸個山窮水儘,如何都不算一件難事。”
不遠處雲仲飲酒,聽聞此話,略微停下杯盞,側頭淡淡看過一眼這位公子,而後玩笑出言,問道溫瑜,“方才小二,似乎便是溫的一壺麗陽春,嘗來的確寡淡。”
溫瑜亦是將那公子出言儘數聽到耳中,眉宇亦是冷下許多,不過聞聽眼前少年隨後言語,卻是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罵過一聲輕浮。
“照那公子的意思,如今我便應該外出,銜幾口泥水,孵個三兩隻稚雞,順帶報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