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更是有無數強弓硬弩傾瀉箭羽,如是狼煙當中突生出一片叢簇灌木,呼嘯聲奇重,弓弦顫響接為一聲,震天動地。
繞是也曾見過那等血水如潑,伏屍遍地的場麵,雲仲登時也覺腹中滾動,當即皺眉不止。
“敢問前輩,此地乃是何處,分明天下九國盟約尚存,為何有如此數目大軍對壘?”
老者停下腳步,嗬嗬笑起,“你遞出那借來的一劍時,立身在何處?方才就已同你講說過,帶你瞧瞧這天下的陳年舊事,昔年九國紛爭的時節,可還要比這等景象更為浩大,血彙江河,屍骨積山。”
“當初一日之間戰死二三十萬軍甲的時節,亦算不得什麼稀罕事,好歹是這些年來溫養妥善,數國國君尚算有道,才勉勉強強養起許多男丁,若依亂戰還未熄的時節,邁步街巷當中,多半唯能瞧見嫠婦白幡,家家戶戶除卻垂髫小兒,再難見半個男丁,皆是投身沙場分個生死。”
“說句實在話來,強弓硬弩陌刀長戈,兵鋒之下,骨肉之軀當真隻是滴水入海,何能有見海潮突升的時節,眼見得自家兒郎投身軍陣,攪碎性命,其中苦楚不可擔。”
“可也正是因如此,九國當中未曾有一國亡國滅姓,祖廟叫人毀去,皆因男兒不懼死。”
老者遙望虹橋下遍地狼煙,神情感歎,難得不曾浮起笑意。
“前輩眼下所布景象,是前日故舊,還是日後一角景象。”雲仲望向沙場愈發高聳的屍堆殘甲,冷不丁出言問道。
“與老夫方才問你,眼前究竟是空夢與否,其實如出一轍,無甚區彆。”劉郎中不以為然,壓根不願言儘與此,周身黃光流轉,淺淺看了少年一眼,“很多事不需要問出個究竟,也有很多事知其一二,就可憑自個兒腦袋琢磨琢磨,大抵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虹橋極長,不知走過多少時辰,近乎將腳下山河已然看儘,兩人才隱約瞧見虹橋儘處,老者長長呼出一口氣來,如終是了卻心意。
少年望見腳下,是一座小鎮。
隻是這座小鎮當中不曾有學堂,亦不曾有多少屋舍,更是不曾有什麼人煙,荒涼似是無人。
小鎮鎮口,有一條河塘。
劉郎中回頭打量少年,後者麵皮不曾有變,可分明眼中有莫名物滾動,獨自走到虹橋邊緣坐下,定定望向橋下那座小鎮。
“莫要在看了,沒你想見的人。”
“此間幻境,前輩理應能指掌自如。”
少年沒回頭,言語聲平靜,“有酒麼?”
老者也一時沒想到這位平日裡行事規矩,極通禮數的少年郎竟是說出如此一番話來,撇撇嘴頗為無趣,伸出掌心,掌心中極突兀生出一壺酒來,遞到少年近前,而後擺動袍袖。
雲華流動,日月天光變轉。
縱使雷霆閃滅,日月輪轉映入雲仲眼底,少年也不曾閉目,直直看向橋下。
有一男一女攜手而來,走到村落當中,女子溫婉,男子俊郎,才踏入小鎮之中的時節,男子似是心境有些低落,但好在是女子婉言相勸,才長歎許久,添置起屋舍田畝,就此安家落戶。
從始至終,少年都沒開口,一口口喝著壺中酒水,時常狂飲,但僅是巴掌大小一柄酒壺,怎麼喝也喝不完。
仿佛要將什麼東西掐死到心裡,免得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