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也笑,壺中胸中,三人扯起破鑼嗓,僅是一句唱詞,裡頭便有六七處破音,但偏偏是如此堪稱粗俗的調門,硬是將整座酒館唱得寂寥皆去,雖非晚照斜陽時辰,豪氣頓生。
一曲畢後,酒館門前看熱鬨的停足之人,不知為何將腰眼挺直,皆如寒冬臘月飲過壺勁頭極衝極猛的燒酒,將肝腸燒熱,麵皮滾燙,笑意起時,平添兩三分匪氣豪氣江湖氣,神采奕奕。
雲仲望向那位容貌極好的女掌櫃,後者分明是虧過一壇酒水,卻也是將兩肘立到櫃案上頭,笑意明光爍爍,不知為何自個兒也是隨口哼起曲調,胸懷一時通暢。
“卻是不曾想,外鄉人竟也是有如此一手妙笛,將我二人原本略有缺失的譜調補足,還敢問兄台名諱。”兩位老者儘興,相視一笑,一同開口同眼前宿醉未醒,依舊紅著張麵皮的顏賈清抱拳問起。
“姓顏,相逢何必相識,此一曲心有靈犀,便是生來快事。”顏賈清自個兒飲酒一壺,也不去擦拭嘴角酒水,拱手見禮。
兩老漢微驚,旋即便是暢快相視一眼,“我姓黃,他姓金,老夫譜曲添詞,這人原本乃是位使木劍的混人,後來將木劍折去,我倆一並遊蕩江湖,來日有幸再見,咱再奏上兩曲,不為旁的,全因胸中滄海潮聲,不亦快哉。”說罷這位麵皮方正,滿頭短茬白發的老者由懷中抽出兩張泛黃譜卷,遞到顏賈清手上,寬慰大笑道,“此為初譜,老夫寫了許多回,故友依舊是不滿,才將原本曲調倒彈,再不修改,如今得見知音,便送與你這後生,權當是留個念想。”
說罷過後不再抱拳,而是拽起那位已然飲到麵紅耳赤的老者,灑脫走出門去,大笑聲鋪滿街巷,緩緩遠去。
顏賈清許久才起身,同小二要過一壇酒,坐到尚未回神的雲仲眼前,將圖譜遞到後者眼前,打個酒嗝,“可得千萬收好,日後天下,再也出不得這等好曲嘍,多瞧瞧看看,傳與後輩人。”
雲仲疑惑好一陣,抬頭問詢,“為何那兩位不攜顏先生同去,補足缺漏?”
“江湖裡頭哪有那麼多儘善儘美的事,茅廬之外刀劍光起,難不成還偏要湊齊個會吹笛子的俠客?若要如此說,那就應當再找來幾個嗓子譬如金石桃花的人兒來唱這曲,可他娘的甭管嗓門再好,終究也唱不出此中滋味。”
門外笑聲漸行漸遠,雲仲輕哼曲調,突然覺得很後悔不曾同那兩位老漢攀談幾句。
原本立身酒館看熱鬨的行人紛紛散去,紛紛稱讚這兩位老者唱腔好極。
門外桃花,已是開得緊旺盛,花期比以往提前許多,大抵是為迎送這兩位老者,嘻嘻鬨鬨,身形遠去已不可見,湖波定寧,有遊舟上頭立身漁夫,孤舟走湖,碧波聲散,何處不江湖。
依舊是有位少年坐在酒館之中,喝空許多許多酒壇,可麵皮已是略微鼓起,原本形銷骨立,已是緩緩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