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處來火,更不知何處來風,隻是頭一層樓,顏賈清先行馱黃龍邁步上前的時節,已然被茫茫無邊盛火所阻,且是八麵來風,火勢愈凶,竟是燒得周遭白玉長階儘皆烏黑,無孔不入,再添滾滾濃煙,分明並非是一座樓宇,而似是仙家煉丹化妖爐鼎,火舌飛馳,一時難擋。
顏賈清以黃龍應對,兩手撚決,神通運起,當即便是令那黃龍張口,吐出道粗重水瀑,照理說來理應暫且壓住火勢,可眼前如絲如線飛火,竟是直直撞向水瀑,猶如林中火遇枯草,登時便燎去大半,無前無阻,硬是將水瀑蒸得乾淨,而後去勢不減,直奔黃龍與身後三人。
水火不容,理應是水瀑穩壓流火,但這一層樓中似乎全然並非如此,縱是顏賈清運黃龍神通,再度撐開片水澤,那火勢依舊半點不曾減弱,洶湧而來,眼見得便是水澤搖搖欲墜,不出一炷香光景,怕是要蒸得乾淨。連往常總是神情懶散懈怠的顏賈清也是略微變色,一時猜不出個緣由。
“按說五行相逆,最是難製,水克火乃是死理,可一道火能澆得滅,十道如何,百道如何,千萬道又如何?”童子收回目光,繼續舒坦躺到田壟當中,自言自語,咧嘴輕笑,“都說是以力破法,我如今握住萬鈞力道,積攢無數天下野火囤積此樓當中,隻需散出一星半點來,這火勢便足以危及修行人,任你境界如何高深,但凡是打不穿老子這座樓,究竟能否生生困死其中,也未可知。”
說罷童子又是看向那位老漢,正斜靠藤椅,兩腿搭到眼前竹桌上頭,已然是沉沉睡去,沒來由歎過口氣,繼續眯眼,懶散等著日光落在身上。
老漢已是幾近油儘燈枯的狀況,
就連童子也不知自己這位族老究竟活過多少年月,隻是知曉初見時節,老漢已然是這般模樣,聽聞是大齊還未曾分崩離析的時節,老者便已然在天下行走過數個來回,且已隱居過近甲子年月,這才前來接童子離去。
童子年歲尚小時,也曾記得見過雙親,不過降世才滿六載時,雙親便是離去,聽老漢說來,童子雙親大抵是突遇厄難,這才不得已分頭引開追兵,將童子留於原處,儘力遮掩,指望後來人能將孩童尋到,數地仙家皆儘出手,多半已是十死無生。
老漢找尋到餓到奄奄一息的童子時,隻說了句,以後叫我聲爺,老頭子縱是已然無多少壽數,也斷然能養活得起你。很多年過後,童子才曉得老漢正是因當初前去搭救自個兒,才被數位仙家高手聯手打得傷及本身,連帶壽數折損,病根隱疾,如是多年來憑藥田當中老藥溫養,也隻可勉強續命,再難痊愈。
童子心境很差,所以將單手捏起,朝著遠山之中,彈過一指。
火浪驟然暴起,比方才更為濃重流火,紛紛而來,原本水澤,頃刻已破。
但顏賈清卻是尋思一瞬,便使手段,黃龍穿梭於三人周身之外,攪亂八麵來風,而後圍繞三人盤旋不止,與無風處生生卷起陣狂風來,萬千流火如星落地,如遇此風,皆儘被裹纏風中,彙聚為枚中空挺柱,周遭火光四溢,群蛇亂走,唯獨當中三人落腳處,除卻風聲之外,也無猛火,也無塵煙。
“一瓢水當真能熄去篝火,不過綿延千百裡山火,縱有能人拎起一截溪流來此,都是壓製不得,且容易適得其反,助長火勢,但都說是火借風勢,我掌風勢,必定是凡火不能近前分毫。”顏賈清皺皺鼻頭,擦去麵皮黑灰,順帶摸摸麵皮,卻發覺方才使水瀑阻擋火勢的時節,眉毛被火舌噬去半截,霎時間破口大罵,言說這布下陰狠手段之人,必定是少年時節腦門被烈馬肥蹄踢過,才琢磨出這麼一番狠辣至極的手段。
雲仲與寧泉安倒是毫發無損,隻是抹去麵皮塵灰,便是渾身上下無半點傷損。少年剛要開口說上兩句好話,卻發覺顏賈清跳腳大罵,一時間翻將起兩眼,登時便將心思收起,而寧泉安望著直抵二層樓的白玉石階,神情當即便是陰沉下來。
一層樓中,野火漫地,倘若要是邁步走入二層樓中,卻是不想又要遇著何等厄難,明知顏賈清手段絕非尋常,但漢子依舊是麵皮陰沉得緊,緩緩歎過口氣。
“我那位不靠譜的師父曾言說,世上就從未有過不難的行當,既然自個選過,縱使前頭刀山火海油鍋滾燙,也得咬緊牙關闖上一闖,畢竟也並非是人人都有退路可言。”
少年突然開口,說出句莫名其妙的言語。
“既是寧兄想要知曉家中人處境如何,遇上些許厄難,似乎也不能算是什麼厄難。”
漢子笑笑,邁步登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