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你若是唐突出手,殺儘周遭持弩軍卒,那該多好,要是殺了個乾淨,沒準我真會放你離去,不再追究你亂我八方街的罪責。心性堅固,終究難說禍福,況且那些位控弩軍卒,也未必就是什麼好人,對我與城主既然已是言聽計從,讓他們殺你時他們會聽,找個莫須有的罪名,讓他們誅殺無辜百姓時,他們也會聽,又為何不該殺。”
雲仲吐血不止,黃龍神通終究是治表,不過是暫且止住痛楚,可負創依舊深重,滔天力道之下,再度是傷及臟腑,抑製不住血水噴湧。
見少年眼見是難以掙動,李紫境也不急取雲仲性命,反而是笑將起來,“料那李紫境也同你講過我的底細,便不與你贅述,平白耗去許多言語,隻同你講講,我為何被旁人所害。”
昔年天下初有,崖愚尚非惡獸,反是同世上萬民交好,施神通降雨雪,護佑走獸百姓,那時節人雖不及如今這般繁茂,衣不蔽體,但卻同無數飛禽走獸一並過活,同受崖愚這等生來便攜神通的古獸恩德。但從來善獸惡獸便是如影逐光,惡獸更是極多,其中有惡獸隻因崖愚模樣同自身相仿,便使詐將崖愚騙入一處大澤當中,運神通生生溺死崖愚,雖是得天地福緣死而複生,性情卻是一改往日,居大澤當中,尤好食人,且運神通為禍四方。
“所以我瞧不得世上的好人,如若是偽善,倒還可容忍些,遇上那等心性淳善不曾為世事所改的,則是恨不得挖骨摘心。”說到此處,李紫境臉上笑容又是濃厚起來,隻是如何看來,都是陰狠毒辣,“這便是為何我方才要遣軍卒放箭,便是因為知曉你們這些勢微之人,尤好三五成群取暖,就算不曾傷著你,那兩位心性也是淳善的女娃,自然也會替你攔擋。”
“隻可惜,你勝不過我,她們二人也走不到那處藥鋪,今日這條街道血水洗刷乾淨,鋪上新運來的青石,百瓊樓還是百瓊樓,宣化城八方街,也依舊是宣化城八方街,不會有丁點變化。”
雲仲沒言語,其實也當真是沒餘力言語,專心借背後石柱撐起身子,耗費足足十幾息,才緩緩坐起,咧開鮮紅嘴來,笑得歡欣。
“其實苦命人就是苦命人,誰也配不上勸人從善,哪怕將自個兒的經曆如實講出來,循循善誘,旁人就一定要聽,就一定有道理?終歸是自己選的,在下也不能多說什麼,輸便是輸,勝便是勝,成王敗寇,才是天底下的常態。”
李紫境一怔,旋即點頭,“是這麼個說法,可你還有幾分力?沒那尾黃龍,憑甚取勝。”
雲仲靠到石柱處,費力咽下口吐出淤血。
“我曾同天下江湖,借劍幾載,由師父的劍招,借到那些位宗師高手獨到劍術,而後又是得流水劍譜,不見得能得其神意八九,許多不過淺嘗輒止,到頭也難言高低,唯獨曉得還不曾有自個兒的神意劍術。”
“僅剩下一劍的餘力,不知可否討教一二?”
李紫境也是笑笑,雙拳青光再湧。
“來來來,且教我看個分明。”
於是嘴角帶血的雲仲,很平靜地將手掌抬起,低聲吐出兩字。
“走雲。”
無波無瀾,並無什麼物件由少年手上騰空,而天外雲朵漸亂,雨後長天,白雲連瀑不知幾百裡,紛紛見驚惶,瞬息崩碎成無數碎雲。
“夜照霜。”
天地之間有長嘯聲。
李紫境猛然砸到青石路上,脊背摧垮無數青石,似是狂風過路,毀去整條長街,牢牢釘到一處樓宇矮牆腳下。
劍風隨後而來,滾石走沙。
天上白雲扯出一線,鋒銳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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