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急雨大。
南公山也不例外,任由八麵來風貫衝山巔上。
雖隻是雨勢,算不得駭人,可身在此間南公山上,雲仲還從未瞧見如此勢大狂雨,分明近乎是入夜,周遭仍舊是茫茫一片,猶如整條星漢垮將下來,穩穩壓住山頭,何曾瞧見過這般急雨,如此一來捉兔的活計,就需往後拖延一陣,即使如今已是二境修為失而複得,可雲仲還是習慣憑尋常法子捉兔,隻得是做罷一桌菜式,權且替代。
吳霜從來是甩手掌櫃,雲仲立於灶台前忙碌時,青衣吳霜隻是在一旁觀瞧,並不出言指點,更是不曾有甚動作,瞧著自家徒兒分明是許久不曾踏實做上一餐飯食,手頭卻丁點不曾含糊,動手擎刀時相當麻利。區區幾道菜式,竟是遭雲仲做得似是風雷赫赫,不消數盞茶湯的功夫,就已是齊備,擺到桌案上頭,點起燈火來,請自家師父上座。
“人言見微知著,想來很是有些道理,徒兒這手藝見長,劍也一定是練得極好。”吳霜輕車熟路使竹筷夾起枚青綠菜葉,一時很是欣慰,遂指點道,“小菜最是能見下刀分寸快慢,說句大言不慚的話,雖是這碟小菜斷然賣不上幾枚銅錢,可能做到這份上的,當今頤章,按說也不過寥寥幾人。你小子一向修行勤懇,怎麼就能無端想出棄劍這一轍來,劍術瞧來不跌反漲不說,還順帶悟出自個兒一身劍意來,的確是令為師很是出乎預料。”
所言並非是假話,早在雲仲入南公山山腹之中時,吳霜便是大抵知曉,此行雲仲多半可將經絡丹田補得齊全,但下頭那片天下忌諱奇多,饒是吳霜眼下身負五境修為,亦是難言其中究竟有甚隱情,到底是有多高的高手,本就是一場賭局,想著撞撞天緣,保本即可,卻是不曾想到雲仲竟是未入三境,得來一身堪稱極佳的劍神意來。
雲仲替吳霜斟罷酒,聞言笑道,“棄劍倒真是棄劍了,並不曾偷著練劍,說起來身在那座宣化城中,隻動用過拳腳,順帶使了使刀,不見得順手,但也算是尚可,成天擎起手中劍,倒未必能有悟出劍意的機緣。”
“為師早年間亦是下去瞧過一陣,但並未逗留過久,至於究竟南公山山腹底究竟為何會有一方不認得頤章上齊諸國的地界,我亦不知,”飲杯酒嘗小菜,吳霜將眉眼低下,輕聲緩言問,“說到底來,這事為師是在拿你性命去賭,賭能否憑此界之中異物,能將丹田修補妥當,如今看來,卻是你自行找尋到了機緣,可曾怨過為師?”
雖是身處簷下,師徒二人卻依舊臉上時常掛上些雨水,雲仲擦擦臉頰,麵皮也是詫異得緊,“自打回山過後,師父可是問過好幾回這話了,徒兒乃是直性子,倘若是當真沒那等膽量,從來少有逞強的時候,畏高便是畏高,向來不曾做那等打腫麵皮充家境殷實富態相的勾當,師父又何苦總要如此問?”
對於自家徒兒這番話,吳霜挖挖耳朵,很是嗤之以鼻。
“你不逞強?那渾身經絡如何的毀去的?南公山上頭統共隻有五位後生,這些年來剩餘幾人負創,疊到一塊去,也未必有你這個老小負創多,渾身上下褪去衣裳,還能留下幾處好地界?”
同樣這話也不假,結結實實將雲仲壓得咳嗽兩聲,很是尷尬撓撓腦袋,小聲嘀咕道,“這不是天資差嘛,如若是有大師兄或是溫姑娘的天資,不勞東奔西走,大抵也是能摸著三境的門檻,師父也可放寬心些,旁人不著急,我也得著急。”
吳霜看了眼自家這位承起劍術衣缽的弟子,突然想起自個兒似乎除卻幾手年少時自以為上乘的劍術之外,其實還真不曾教過太多本事,更多時候,不過是兜底做靠山,就連如今雲仲悟出的這一手神意還尚有些朦朧的劍氣,自個兒都未曾提點過多,不由得亦是一陣低落。
十餘載前麵橫眉獨對五絕的劍客,如今亦是有些患得患失的心緒。
一旁雲仲瞧著自家師父難得流露出些愁意來,反而是開口笑將起來。
“早就有言說是師父領進門,況且總不能隻憑師父一人,將前路鋪得一馬平川,江山百代才人輩出,倘若人人都是借師門的道走路,江湖就當真是無趣至極,況且是引路明燈在,即能得來心安不是?起碼知道日後的路,也應當朝上走,起碼在徒兒看來,師父這門營生,師父做得已是挑不出甚瑕疵來。”
吳霜抬眉看向雲仲。
白衣也是瞧著青衣。
“為師曉得了一件事。”
“師父儘管開口。”
“你小子棄劍的這些時日,練的不是拳,更不是劍,也與刀並無乾係,而是練的掌法。”
雲仲愕然,並不曉得吳霜葫蘆裡頭賣的假藥究竟是甚。
吳霜言之鑿鑿,“若非是練的掌法,怎會能將馬屁拍得如此震山響,也得虧那雜毛馬兒非是尋常馬,不然大抵要被你小子這功夫震裂五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