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征兆一場瓢潑秋雨解氣似砸到夏鬆以北,同客氣無半枚銅子的乾係,捎帶把夏鬆關外也一並囊括進裡頭,像是近來幾日上佳晴天教已然早早登程的雁陣趕到彆處安生,唯獨留下身後兩袖滿滿當當秋雨,夾寒攜涼,很是有副甩手掌櫃姿態落到近乎夏鬆三成國境內,更是顧不得許多百姓咒罵這秋雨來的相當不是時候。趕在秋收前頭這場來勢很是凶狂肆意的秋雨,如何都理應憤憤然罵上幾句賊老天無半點眼力,當然對於從不事農桑的邊關江湖客而言,如若是有遮風擋雨住處,自然可替邀上兩三好友飲酒閒扯,尋來些莫須有的由頭,好生大醉一場,睡得晝夜顛倒,卻也在情理之中。
一場來勢洶洶秋雨,雖還不足說句涼意刺骨,可總也有些麥芒戳膚的滋味,算不得好受。
自古而今遭人不曉得說過幾萬萬回不開眼的上蒼,怎又會刻意挑好時辰落雨,世間如今好像最為不缺的便是人,要想使得人人皆是心滿意足拍手稱快,八成縱是聖人同樣做不成,結結實實將溫瑜一行四人困到距鴻廬當鋪數裡外山腰處。人倒無事,除卻彭三章喬玄之外,溫瑜行丁皆是有可保行進無阻的手段,而行丁與彭三章所騎馬匹,多是因接連趕路過於勞累,任由兩人揮鞭,隻管站在原處瞪直雙眼,死活不肯再走動半步。
一貫孤身獨坐的溫瑜此番竟是與往常不同,瞧得二人險些將馬鞭抽折,一言不發走上前來,使兩指搭到兩馬四足骨節處,旋即便起身朝兩人掃去。
“他入江湖不算久,老人家乃是大元人,怎的仍舊不懂馬,如是這等已供人驅使的馬匹除卻受大驚之外,抵死不願挪步,乃是連日狂奔將足骨險些折了去,如今能憑骨裂四足堪堪立住,已經能稱上相當不易,縱使將馬鞭抽斷,照舊無用。”
大元產馬,無論誰人家中皆不缺良馬,或是由部族當中牽來,或是瞧上了那等終日同熊羆虎狼打交道的野馬,耗費足足幾載的功夫,才可見將那等最是無拘悍烈的野馬馴成自個兒坐騎,從一而終,多數身在大元中的漢子,終生也不過挑一匹合眼馬匹,故而最是熟知馬匹性情病灶,溫瑜當年足在紫鑾宮外近一載,才是將馬兒性情病灶種種學得通透。而今眼見這二馬邁步舉動,再摁過馬腿,當即就看清病灶。
但凡馬匹斷腿,無異身死,饒是專曉得如何醫馬的大元中人,照舊無計可施。
“此行還未找尋到解去鴻廬當鋪難關的法子,倒是不急於趕路,不如在此修養幾日,再做決斷就是。”
話雖如此,溫瑜卻是站起身走出深林數步,眯眼望向扯地連天秋雨裡,半晌才微微叩指,獨自朝林外走去,很快就再難尋蹤跡。
自從行丁虛與委蛇或是迫不得已站到溫瑜身側以來,早就習慣這位女子的冷涼心性,更是熟悉行事手段,似眼下這般不告而去或是自行殺儘胥孟府暗探的舉動,日漸老邁的行丁都有些忘卻究竟遇上過幾回,聽罷溫瑜簡短數字,竟然是不顧一旁彭三章古怪神情,沒來由安下心來,舒坦躺到密密匝匝枝杈黃葉縱橫交織林中,憑衰草枯枝撐起方足夠容下五六人的空場,就要舒坦睡去。
“老前輩,溫少俠眼下無端離去,難不成就要在此枯等,倘若是耽擱時日,這鴻廬當鋪可真是有些岌岌可危,真要教仇家趁火,恐怕難保。”
言情
從找上這兩位高手起,彭三章就總覺很是不解這兩位近乎打啞謎挑機鋒的言語,有時行丁陰惻惻笑將起來,彭三章通體寒毛就得豎起無數,而最令其胸中生狐疑煩悶的,是並不曉得這位總背著頭小猿的老者,到底為何發笑,故而更覺毛骨悚然,眼下剛要另問詢幾句,卻是被沒半點好臉色的行丁冷哼兩聲,不掩譏諷頂將回來。
“省省吧後生,不妨去外頭取兩把雨水擦擦麵皮,安然歇下最好。老夫年輕時候沒覺得本事弱與旁人,眼前是龍得盤,是虎得臥,人離去得時節說得相當明白,教我等幾人在此地等著,那就是得等著,莫說你走不脫,老夫巴不得早些逃命,照樣也走不脫。”
溫瑜的陣,行丁自問當真無法破開,當然就不願再空耗力氣,白過彭三章一眼,翻身就要睡去。
喬玄這幾日玩鬨得很是寬心,連勞累到再難撐起眼皮,還一直抱住懷中那盞還沒續上燭的滾燈,索性就這麼睡去,好在當初溫瑜破竹的時節仔細,不曾留有甚竹刺,小姑娘安安穩穩睡到如今,已然醒轉,懵懂瞧過眼外頭秋雨滂沱,一時無心再度安睡,而是學溫瑜所教的那般,替滾燈添得燭火,當真竟也是將此地遮風擋雨處照得亮堂,喜上眉梢。
在行丁看來,姑娘家就應當如此才對,爛漫些乃是人之常情,起碼要性情活泛些,小家碧玉溫文爾雅,反倒再合乎眼光的模樣,都得折去兩成,至於溫瑜這等脾氣秉性的,若是尚有傾心之人,那得是受多大一份罪過。老猿奴哆嗦了又哆嗦,還真是分不清是一場秋雨攜寒,還是想起了溫瑜那等無丁點起落的語調,咧咧嘴就要睡去,可惜直到喬玄再度合眼,亦未曾生出丁點困倦,百無聊賴,將那頭小猿扯起,同後者比比劃劃,足足磨蹭過半時辰,眉頭卻是愈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