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位井中的大妖不曾想到,憑自身的境界,竟是能遇上四君這等強手,原本從雙魚玉境之外憑修為擄來的四十九位天資震古爍今者,儘數困於此地,不曉得多少年頭,而眼下被鎮至井底,已是越發虛弱,全然比不得當年,自然也是無暇他顧。老漢雖與鐵匠鋪當中那位素來不合,可仍每日受冰寒之苦,如今終究是將心思拿定,默默回頭望著獨臂的蕭錫,笑意微起。
對比此間心平氣和,足足幾日未曾邁步出府的雲仲,則很是厭煩,饒是如今修為已不同往日那般,越發精進,但使白木陣強行鎮壓心亂,依舊是揚湯止沸,如何都覺心緒難定,才要起身外出走動,見外頭大雪封門,又是添堵,唇齒緊抿又是扭頭離去。
井下那位司水神仙,給雲仲的乃是一座死胡同,饒是嘗試過翻牆而出,或是借蠻力破開,仍舊是毫發無損,但要倘如不理會這座胡同,心思卻始終覺得不寧,如鯁在喉,折騰得雲仲險些壓不得心頭無名火,立身院中足足淋過數時辰的大雪,才是低頭走回屋舍。
司水神仙所講之事,未必就是真,但如若是細想之下,更也不見得是假,以雲仲看來,四君斷然不會如此行事,不過卻始終難以說服自己。四君雖是替雲仲爭來福源,但無論如何,世上總有不得不做的事,前陣子四君淡然心境有變,皆儘看在眼中,細想之下,竟當真是同那位司水神仙所說有幾分乾係,真是如此,這話就比往日可信。何況那日觀瞧小洲時,雲仲特地手捏陣眼,原以為眼前景象多半是假,但經過陣法觀瞧過後,竟是瞧不出丁點破綻,屍骨可觸,血水淌遍。
說破天去,心向的乃是四君,往日不見得生疑,偏偏如今景象擺到眼前,且一連幾日找尋四君蹤跡,一無所獲,分明是四君不願辯解,而是將這難題留給雲仲一人,行到如今,已然是死局。往往世人其實總有些不得已,雲仲也並非從來半步不退,可要是四君退了,難免要讓雲仲很有些失望,更何況事關無數百姓,無論如何,雲仲也不願信,但又不能辯駁。
這幾日以來雲仲除卻自囚府中,便是去到四處走訪,一無所獲,大多百姓皆是言說,城中近來並未有百姓走失,可也有人說,近來外出走商,或是外出祭祖的許多百姓,都還未還家,連帶城外安家落戶的百姓,亦是這般說辭,真真假假,似乎怎麼都尋不出破綻,更找尋不出解開此局的妙手。
“如今真是有些技窮了。”
劍客低眉,遲遲歎氣,將手頭那卷很是晦澀難懂的書卷放回原處,仔仔細細擦拭,像是覺得自己兩手有些不乾淨,隨後就坐回原位。
“早先就說過,你依照他的路數走下去,隻會讓你愈發勞累,且於事無補,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狗屁聖人,古時夫子照舊會同人急眼,照舊會被迫替人說自己不願說的話,不過是個僥幸走進修行界的劍客,想得倒是挺美。”
一身黑衣坐在雲仲對麵,很是不屑瞧瞧桌案筆墨,冷笑兩聲揮手將筆墨紙硯儘數抹了個乾淨,好墨灑落滿地,硯台磕碎。
“許久沒見,不如我砍你兩劍,反正您老也是聖人,在下可沒有想殺你的意思,就隻是想砍兩劍,憑您老菩薩心腸,多半不會以牙還牙,而是以德報怨,不如這麼,我砍你兩劍臟了劍刃,你再替我洗刷劍身,如何?”
說罷長相與雲仲無二的黑衣劍客,竟當真是從一旁拎起柄長劍,作勢要砍。
雲仲低眉,不躲不讓,那來勢奇快的劍卻被位紅衣握住,很是無奈搖搖頭,轉過身同雲仲行禮。
“他從來便是這等肆無忌憚的舉動,切勿慍惱。”
“事到如今還有甚慍惱的,非要說,大概就是眼前這事,從前我以為我曾將許多事都想得很是明白,而今才發現,當初棄劍,到如今握劍,那劍從來都不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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