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仲拎著幾盒酥走到鐵匠鋪外的時節,終於不再赤膊的老漢頭一次站在門前等著,雙手揣袖,看向雲仲時節也很是慈眉善目,甚至突然有些前輩望向終於有所成後生的意味,朝雲仲招招手,兩人站在門外肩扛飛雪,卻都等著彼此開口。
“還行,悟性勉強不算駑鈍,就是比老夫估計得晚了兩三天,無傷大雅。”還是老漢先行開口,不過也就此露了餡,美滋滋從懷中取出那枚光華燦燦的寶物,在雲仲眼前晃了晃,“同那老船夫打賭賺來一件眼饞許多年的寶貝,還多虧了你出力,原來看你不甚順眼,今天卻覺得還不賴,總不能白白受你好處,說吧,該給你小子點什麼好處,做人不至於事事湧泉相報,但有來有回,才成體統。”
雲仲很踏實地笑笑,本來是守財奴的性情,可如今還真沒有什麼想要的,但轉念一想這位脾氣相當怪的老漢好容易開口,不願浪費,所以思量再三,還是湊上前去低聲道,“實不相瞞近來晚輩手頭很是緊俏,要不您老給點銀錢,也好儘快將酥錢還上。”
老漢端著寶物橫豎打量了雲仲好一陣,突然覺得荒唐。
自己身在此地不曉得多少年,從來未曾送人過什麼好處,今日難得開口,雲仲卻是連那寶物瞧也不瞧,轉念就打算討要些對修行人而言並無過多用途的凡俗銀錢,至於自己手上托的明晃晃寶物,劍客連一眼都沒看。
“可想好了,旁的物件不取,偏偏要些銀錢作甚,如此一來倒是顯得我這鐵匠鋪裡物件貧瘠,入不得你眼,真不再想想?”老漢心頭彆扭,仍舊旁敲側擊問道。
“想好了,其實同您老討要些銀錢,一來是為清賬,二來是葉山主府邸圍牆有些破舊,打算好生修葺,怎奈近來賦閒過久,手頭無銀錢,也不知曉應當如何修葺院牆,才是如此打算,再說這件寶物是您憑自己本事從山神手上迎來的,怎好拋卻麵皮討要更多值錢物件,蹬鼻上臉,往後如何在這鐵匠鋪裡混。”
老漢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事,到雲仲口中雲淡風輕順理成章。
鐵匠鋪後院被老漢掃得很是乾淨整潔,積雪還未等到凝冰,就已堆到一角處,所以等雲仲時隔多日再踏足後院時候,突然覺得這處老漢從來不下功夫收拾的後院,其實格局亦有可取之處,既是擺設點睛,布局大方完滿,倒也是處風水極好地界。當初二師兄錢寅最喜研究風水上頭的大小事,甭管雲仲樂意與否,時常扯起雲仲袖口不由分說講上一通,故而雖說大多是左耳進右耳出,倒也學來不少風水講究,仔細觀瞧之下,登時覺察出此間自有神妙。
“甭如此驚訝,老夫這鐵匠鋪普普通通,但井口裡那位的來頭卻不見得小,甚至細說之下,本領不見得比四君淺,同樣是站在人世修行道十足靠前的能人,棲居地風水好,也就不是什麼怪事。”
老漢抱起放在牆角許久的牌匾,卻沒遞給雲仲,而是笑眯眯瞅著眼前的年輕劍客,“你心眼不少,理應早就猜出了井底那位的身份來路,多日以來說是悟道,但瞞不得我,今日既是前路漸清,是再入井中還是不涉險,都由你一人決斷。”
“有始有終最好。”拎著那柄鐵尺,雲仲朝老漢點點頭,縱身入井。
僅剩老漢一人望著如江河似波瀾驟起的井口,念頭漸遠,慢慢想起好像許多年前也有一位劍耍得出神入化的少年郎,英姿勃發,滔滔劍氣扶搖直上,雲仲雖無那般氣勢,但兩人的的確確很像。
仍是方寸地中起玉廟,廟宇中仍是侍女來去走動,無意抬頭瞧見雲仲背鐵尺登門,紛紛走上前來,說小哥兒怎的今日才來,咱家司水神早已是念叨許多日,而今可算盼來,定要好生訴說一番相思苦楚。尚有幾位眼尖的侍女,瞧得雲仲麵色比往日差上許多,自是要上前噓寒問暖,很是有些責怪雲仲為何不好生看顧自個兒的身子,外頭寒冬臘月免不得受風寒侵擾,不如就留在於廟當中,自家主子瞧著柔弱,劍術實則不低,兩人切磋劍術,多是一件美事。
對於眼前侍女七嘴八舌,雲仲一一應過,麵皮始終有笑意,但笑意卻不曾變過,好容易應對過去,孤身走上玉廟頂層,同早早在此等候的司水神仙相隔十步,拿來蒲團盤膝坐下,神色不悲不喜,抬頭看過眼同樣盤膝坐地的女神仙。
“想了想有些話還要當麵說清,畢竟我還沒到能憑功大欺負人,所以還是先動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