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府邸連同其中物件,皆是那位醜狽大員孫福祿所留,荀元拓亦不過是添置了零星可數的新物件,可唯獨那兩位侍女從來不曾在此府之中,而是親自經由天子差遣中官,挑選出這麼兩位來,雖說是將話說在前頭,兩人身份來路皆是相當乾淨,可荀元拓又何嘗信過旁人一麵之詞,雖經不久前試探,兩人大抵是的確不算是誰人暗子,出於安穩起見,最好還是將表麵功夫做足,起碼打草驚蛇舉動,少做為妙,最好這兩侍女身後之人如何期盼,就令他如願,使得其心頭始終覺得這位初來乍到的荀公子,步步舉動儘在算計當中,一來可少惹是非,二來待到順藤之日,動如雷霆,斷難反製。
此番荀公子要去的地界不遠,隻需走出京城去往近郊,距離孫福祿新居相當近,邢鄔峽飲罷湯藥過後也覺渾身略微舒坦些,理所當然覺得荀元拓不過是想去拜訪那位醜狽二品,也好趁閒暇時節好生商議些大小事,總歸不是壞事,更何況王甫柝三人神情冷淡,時常朝四周張望,多半是能護住荀公子性命,總無需提心吊膽過多,何況其實本就無那般大的危局險境,當下也就放下心來。
但出城過後,荀公子在前帶路,走得卻並非是去往孫福祿住處的官道,而是從離了城門之後,就令王甫柝三人盯住周遭有無人跡,從無邊灌木當中走罕有人蹤的小道,而後快馬加鞭,瞬息之間遠離京城,不消一陣功夫,已然狂奔十餘裡,直到處不過十餘戶的小村當中,翻身下馬,壓根不願解釋。
小村極小,且隱於深林灌木,地角很是偏僻,所以即使是離京城並不遠,如非是京城當中的老人,多半亦不曉得京城外十幾裡,還有這麼一處村落,隻可惜瞧來的時節,很是有些慘不忍睹。
四處破敗院牆,茅屋十有五塌,為飛雪所壓蓋,此地好像全然不到十餘戶人家,離去許多,唯有三兩家像是尚有人居,不過皆是門戶緊閉。
荀公子未曾貿然上前叩門詢問,而是在村中轉悠一陣,望向村落正中央極為殘舊的小廟,似是有人影晃動,於是邁步進廟。
廟中有位老嫗,有位很是年輕的姑娘。
老嫗跪坐蒲團上頭,口中止不住念叨,朝眼前泥塑佛像叩頭敬拜,一旁的女子麵皮生得顧盼生姿,全然不似是這等破敗村落中的女子。
「敢
問此村落當中,有無富貴人家?」
仍舊叩頭的老嫗不曾有動作,隻是身旁攙扶老嫗的女子回身,很是責怪地將荀公子拽出廟來,上下打量一番,「你這人好不知禮數,廟中有人焚香叩首時最忌有人攪擾,算是對佛陀不尊,瞧架勢你乃是富貴公子,怎連這點講究都不知曉?」
可是荀公子並未搭理眼前人,而是死死盯住廟中叩頭的那位老婦人,眼眶通紅渾身顫抖,從哆哆嗦嗦摸出一枚物件,放在狐疑女子手中,指指那位相隔不過十幾步的老婦人,掉頭快步離去,好像生怕自己多留片刻。
女子望著那錦衣公子跌跌撞撞背影,將手頭物件從綢緞當中拿出,才曉得是件看起來像是片片碎裂,而後粘合起來的瓷瓶。
這麼多年來無論去到何處,荀元拓都一直把這枚瓷瓶帶起,哪怕一路青柴到京城也曾遇上過打家劫舍的賊寇,哪怕於萬丈山崖之上險些馬失前蹄,瓷瓶始終不破,隨荀公子走過很遠很遠的距離。
然最遠不過咫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