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此番前來,乃是替這位消息本就頂靈通的道主帶來個口信,說是紫昊當中有相識之人,近來聽聞著消息,便是大元境內近來倒很是有些風起雲湧的意味,本來已無半分還手之力節節潰退的大元部正帳王庭,近來接連填補過數股軍甲鐵騎,大概是終於有人樂意替孱弱無力的正帳王庭出力,將大元上下不願追隨胥孟府的部族儘數籠絡而來,聲勢竟亦不小,再者攜領胥孟府中人與倒戈部族的那位統兵之人,身子骨疲弱,近來似乎是因大元愈冷,終究有些難以應付,臨戰時換帥,遭已是退無可退的王庭兵卒軍陣連敗數陣,死傷甚重。誰人都曉得胥孟府為何起勢,但起勢過後眾部族望旗而投,遇戰則勝,過於順風順水,以至於接連數場敗戰,使得軍心動搖,不得不暫且停住勢頭,且先令各部安定心思。
而毗鄰大元部的紫昊從上回無端調兵遣將時節,就再未曾令兵馬散去,很有些虎視意味,同樣使得整座大元部既有內患,又有外憂,此時如有舉動,必有所得。
「道主擔憂之處,無非是洙桑道處在兩國之間朝不保夕,雖是紫昊出於道義或是規矩束住,但如若有心,遲早能將洙桑道財路截斷,到那時節即便不興刀兵,亦可令洙桑道潰散,」溫瑜平靜講來,自行給自己添過杯涼透茶水一飲而儘,「投鼠忌器,可惜洙桑道並未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器具,能夠令此彈丸之地敢在兩國之中開口,無論看兵甲數目還是那些位私軍的沙場本事,皆是低微,說話定是無半點分量,似乎潰滅已是定數,既遇上此等事,道主以為應當鋌而走險,還是暫守住這方寸之地,最不濟日後洙桑道中人提起道主的時節,起碼不會戳脊梁。」
「天下盟約尚在,縱使近年來暗潮時湧,又怎能逾矩。」道主同樣飲茶一口,冰涼刺骨茶水入喉,似是要將念頭連同心緒一並壓滅,眉峰微聚。
「眼下無同人平起平坐說話的本事與依仗,守土一時容易,難以長久,即使不曉得紫昊當年為何要如此決絕將洙桑道剔出,也曉得眼下最好如何選擇。大元疲敝甚久,縱使王庭與胥孟府之間遲早要分出輸贏勝敗,想來眼下同樣無暇他顧,若是洙桑道出軍甲,定可奪儘先機,而待到那時節既有同紫昊交好的本錢,同樣有獨自安身立命的去處,雪中送炭舉動,不論是胥孟府還是大元王庭必會攜禮相待,而如要行那等鳥儘弓藏事,對於彆地而言乃是意料之中,而大元本就是部族林立,若要安治,得勝的無論是王庭還是胥孟府,都要能將人心握得更緊才是,故而全然可以無過多忌憚。」
「至於洙桑道,道主知曉此地狹長,既無兼城又無長關,阻敵自保艱難至極,可倘若換成在大元境內盤踞,無需前人栽樹就可乘涼,進退皆是捏在洙桑道中人手上。天下九國盟約,同洙桑道從來就無甚乾係,故而進退自如,反倒是占了些便宜。」
「道主以為,是洙桑道此地重要,還是洙桑道中樂意世代跟隨曆任道主的黎民百姓重要,道主理應比我這外人更清楚才是。」
銅爐當中火苗漸熄的時節,溫瑜告辭離去,根本不曾久,像是篤定這位道主必會選此出路,也像是從來就不曾在意洙桑道日後會是如何處境。臨離去時候,沉默許久的道主問過溫瑜一句,為何要替洙桑道出謀劃策,既能救於水火,必有可圖之處,能否明言。
而始終眼光清清淡淡的溫瑜停下腳步,目光終究晃動過一瞬。
溫瑜說當然有所圖,圖的是令洙桑道中蒼生百姓,不至於同大元境中的萬民一般受烽煙鐵蹄之苦,安居太平不必受似胥孟府那般燒殺擄掠無忌舉動殘害,圖的是令溫瑜這個大元部裡走出的後生,也能夠站在胥孟府眼前,替自己家中人討要個心滿意足的說法。
「如此的年紀做事卻周全,但將這選擇二字扔到旁人這,著實不地道。」
好像也沒什麼不地道的地方,既未曾掩飾有所圖,又不曾逾矩,反而是將選擇二字放在他這道主眼前,從始至終亦不曾乾涉過多,明明是江湖少俠,性情很是隨性,做事的手段卻既是滴水不漏,又是清白如水,天底下怪人很多,但像溫瑜的卻很少。
道主捧著手上新添的冷涼茶水,兩眼看向窗欞外似無儘頭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