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未儘而一刀又至。
旁人不曉得其中症結,雲仲卻是知曉,即使是溫瑜眼下強行同四境並肩,內氣陣術驟然踏上青雲,然而連月征戰極為傷損修行,先前隨賀知洲劉澹二人沿五鋒山所布下的連綿陣法,皆不過是小道,並未損耗相當的內氣,而溫瑜此番布下的大陣,足足將兩山當中猛火儘數籠罩其中,不論心力還是內氣皆損耗奇重,眼下對上這位尤擅欺身近前,憑快刀搏命的兵甲,自然不可力敵。但眼前這位臨甲的手段的確莫測,境界深厚,且渾身周遭飛羽詭妙難測,欲憑劍氣破去,卻是處處受阻,餘光見其餘四位猿奴已然聯手破陣,一時心焦,可手腕那條赤龍又是趁虛而入,念頭一時鬆弛,便要趁虛而入。
安身立命劍氣奈何不得飛羽,而一旦動用赤龍神通,恐怕方才隱忍許久的心念,又要淪為赤龍左右,對於眼下的雲仲無異於腹背受敵,憑堪堪邁入三境的劍氣,要勝過眼前大抵在四境已然走得深遠的猿奴魁首,本就是癡人說夢,而已然在沙場生死之間飽嘗殺氣的赤龍此時則是淡然得緊,仿佛早就猜到此刻初入三境的雲仲,斷然勝不得眼前敵,故而連周身內氣也不外借,穩穩當當維持紅繩的模樣盤踞雲仲手腕處,等的就是雲仲力不能及,有求於己。
可這次若隨了赤龍心意,大概要再從赤龍左右中尋到本來心思念頭,恐怕要耗費更久的年月。
當初顏賈清曾再三告誡雲仲,萬不可過於依仗黃龍威勢,因此物本就來曆莫測,更能猶如扯絲控偶般攛掇人心,倘若一味順遂這黃龍,沒準有朝一日經黃龍授意,自個兒便不再是自個兒,而是行屍走肉相仿,到那時反客為主,倒是成了黃龍掌中刀。
山下劉澹賀知洲依然被垂死掙紮的胥孟府兵馬死死纏住,從天西城趕來的萬數援兵雖也忘死,已然止不住倒退,亂石山中依然有小半王庭兵馬尚未曾下山,憑魏武澤接連變陣死撐,一時難以更進一步,溫瑜內氣損耗過重,此時麵皮已顯慘白,遭兵甲雙刀製住,已有傷勢頻增,雖強撐再度叩指起陣,但也不曾拖延出多少功夫,就已被兵甲雙手刀光以力破去,苦苦支撐。
漫天飛火若熄,勝負還在兩談,山麓裡已是壘起數座屍山,王庭兵馬腹內無食,掂刀時兩手顫抖者居多,如是此戰不勝,糧道難辟,姑州怕是要有那等人人相食的慘相,岑士驤連同少赫罕經年累月算計苦撐毀於一旦,大元儘數失陷,溫瑜下山數月圖的便是解去心頭死結,得以前去紫鑾宮見過久無音訊雙親,可眼下無論如何,雲仲手頭都無有勝過眼前猿奴的本事。山下慘嚎聲馬嘶聲亂成一團,大抵賀知洲劉澹那兩人,也要趁難得的喘息功夫,朝亂石山上張望一眼,火滅之時,即是王庭傾覆之時,生死一線,而這根薄如微絲的細線,卻是落在眼下依舊束手無策的雲仲身上。
紅繩抖動愈發猛烈,劍氣依然同飛羽僵持不下,而那頭赤龍近乎已然要將頭顱顯化到雲仲身前,細鱗如血,竟能從龍頭上瞧出些許笑意。
好像那年憑一把破斧????????????????剁木樁時,那個少年也不曾覺得,自己是什麼要同旁人妥協的修行人,即使是打落牙吞下肚的時節,毀去自身丹田經絡,那個在南公山觀雲海悟劍的半大孩童,都覺得即使是破不得初境,眼前依然天大地大,劍氣更大。
亂石山幾乎一分為二,飛羽寸斷,兵甲那兩口翻飛不停的刀驟然碎成數段,近乎能與通天物一較高低,卻在這陣突如其來的劍氣之中登時寸寸斷裂。
茫茫劍如海潮,碌碌人似霧散。
而山間一劍劈開半座山崖的劍客不曾停留,立在困蛇峽外再出一劍,替當年傳聞裡那頭白蛇,破開山石壁壘,再回身時,其餘四位猿奴儘遭重創,而後縱身踏到劍氣之上,輕飄飄落在山麓萬軍之中,而開山那一劍的嘯鳴聲直到現如今才傳來。
山呼海嘯,人聲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