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俗事,這位性情堪稱沉悶的琵琶客,從來都未曾記掛心上,唯有修行一事,反而很是爭強好勝,就如同當年同雲仲過招的時辰,便是因其入了近來天下十人,有心同其切磋,往後同劉澹更是如此,時常每日清晨起就抱起琵琶來,稍稍飲些清水,就坐到劉澹客舍前,靜靜等候其應邀。但對於這位不求寺相當年輕的住持,琵琶客即使是將弦一遞到弦四,此外更是施展其餘數路法門,而總覺得好似泥牛入海,半點掀不起波瀾來,卻隻見萬般威勢神通,儘是遭其佛紋吞沒,當真有萬法不侵的架勢,才是堪堪停手。
畢竟是要在旁人寺院其中借宿,倘如是要當真傾力出手,分個生死輸贏,總是多有不妥,即使琵琶客人是位修行近乎魔怔的爭強好勝之人,總也是知曉這等道理,雲仲幾人前來不求寺,恰好借此時節停手,最是適宜不過。
而天將落雨時,卻是有位僧人登門,請雲仲去往佛堂外一敘。
遮世近來多有閒暇,即使困心,倒也知曉久誰把心思困縛到二三事之間,尤為不智,本來就是出家人的淡然心思,從來都不曾有過什麼所謂過不得的心關,恰好應下那位抱著琵琶的修行人鬥法,算在是活絡筋骨經絡,更能於鬥法之際尋得兩分寬心,自是未嘗不可。
重修不求寺的時節,遮世曾在佛堂外憑一己之力,修築起這麼一座小亭台,倒也是修得輕巧雅致,固然不曾用甚銀錢,而是自周遭山間取來隨處可見的山岩,堆砌而成,倒也穩固得緊,如今請雲仲前來一敘的時辰,自不可輕易入佛堂,而是在此處足能遮風擋雨的小亭處等候。
「佛門情境地比不得雄城那般富庶,連這等茶湯,貧僧都是覺得金貴,平常時日從來不曾擅飲,唯有招待貴人時辰,才舍得拿出些許來,千萬莫要覺得寒酸。」
雲仲行禮落座,但卻是無意間自山間一道猙獰劍痕處瞥過,隨後才是輕笑,「住持何必如此客套,哪裡算是什麼貴人,僅是在此間借宿一晚,何來貴人一說,倒是住持年紀不深,能掌管一寺,想來佛法深厚,又兼有四境修為,能使抱琵琶那位吃癟的,恐怕當今世上也不怎麼多。」
「多得很,可能夠與當世五絕匹敵的,天下卻當真沒幾位。」
遮世輕輕一笑,分明是意有所指,但並不打算明言,而是話鋒霎時一變,不等雲仲問詢就繼續道,「妖物興風作浪,佛門總也不能袖手旁觀,想來如今的北煙澤,已是不知有多少大才義士葬身,福氣好些的,尚能留有孤塚或是身歸故裡,倘若是福分淺些的,總要被那妖物扯成碎屑,或是半截落入妖邪腹中,早些年頭時也曾瞧見萬妖衝關,一如連天潮水那等景象,總覺不殺生三字,桎梏甚多,遲遲不能相助,多有慚愧。」
「不求寺家底,可謂相當厚實,但自從這座護山大陣炸碎過後,貧僧卻覺得這不求寺,倒真未必是要隱於世外,或許這等天下兵馬蠢蠢欲動,北煙澤關外妖物愈發勢大的時節,哪怕是佛陀在世,亦是不能忍得,倒不如索性將這座寺落到人間。至於寺中底蘊,不少皆是被貧僧揮霍,遣人送往北煙澤去,不論是天材地寶,
多年憑沃土養活的老藥,諸般物件,皆不曾覺得心疼。」ap.
「其實就連被施主師父,與那位持枝的道人毀去大半不求寺,貧僧也不覺得有多心疼。」
雲仲眉頭都未挑,似乎早已知曉,眼前這位僧人認得自個兒,卻遲遲不曾應聲。
「可即使佛門中人,俗人也不少,俗心更是不見得能如大願一般剔除乾淨,不求寺上下修行中人數目,眼下也算不得甚多,倘若貧僧去往北煙澤,不求寺當真是有些力不能撐。但總歸是師父與不求寺,對不空禪師與吳前輩有所虧欠人情,總要有歸還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