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青祠論祠堂規模,或是其中人手數目,算在瓦關稱最,倘若要往大裡說去,即使在青泥口,也可稱規模最重,哪怕放眼整座紫昊北關外,依然是同幾處底蘊甚深的寺院平起平坐。不過同那等佛門寺院,或是名聲在外道觀不同,此地既不用寺觀為名,同樣也不單是佛道兩家,而是早年間彙集四麵八方來教信眾,甚至其中隱隱之間有當年大齊所冊封五教的蹤跡,更是有千奇百怪信眾,紛紛自四麵八方聚攏而來,甚至瓦口那位雷部祖師,都有泥塑金身在祠中。
包羅萬象,彙聚各方教派,才有這麼一座頂怪異,而各方教派信眾又涇渭分明的點青祠。
祠內有大住持一職,然既不屬各方各派,亦無甚所信奉的教派,就是位怎麼瞧都最是尋常的老人,常年一襲灰袍,司職也並非是什麼終日奉香火,或是替點青祠引來什麼前來敬香之人,不過是在祠堂內走動,將這方祠堂裡的種種關係儘己所能使其安穩長久,便是大住持主業,至於其他,反而是漸漸放與旁人做。
祠內有這麼一株老樹,平平無奇,甚至並不高,出於其存世的年月實在過久,生得瘦骨嶙峋,枝乾都是有氣無力耷拉下來,垂落甚長,因此此樹歸屬何種,尋常人都是分辨不得,隻曉得點青祠初建時節,先是受雷火加身,而後就遇上北地千年難得一見的地龍翻身,受災萬戶,再有連二三十日瓢潑雨,勾動山洪傾瀉,但這株普普通通,甚至因挪移時節損傷根本,致使全然不可說枝繁葉茂的老樹。竟都是一一挨過。
因這老樹屢次三番化險為夷,青泥口百姓,大都知曉此事,皆覺這株樹有其不凡之處,於是便有每逢佳節或是要緊事前,取來一方紅錦,提筆落字寫就所求為何,隨後係於樹梢枝頭,討個吉祥順遂,不過這等講究實在流傳得過久,長久過後,就無多少人前來掛錦,再者說來這老樹實在無地可懸紅錦,於是前來老樹前頭之人,數目愈少。
但今日這般風雪時節,大住持卻接連見過幾個人前來掛錦,總覺得是相當稀罕。
頭前來的兩位,瞧眉眼乃是兄弟,隻不過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因此乍看之下倒並不相像,好歹是大住持見多識廣,由麵相五官其中,窺到這對來人乃是兄弟,瘦高之人進祠時,還相當仔細抖淨身上雪花,將花槍立在祠外,直到係罷紅錦,閉目站立片刻,才攜那位矮胖之人離去。
隨後來的一位,眉眼冷厲倨傲,不過瞧來龍行虎步,大抵是那等學有所成的練家子,雖是取來紅錦,卻未曾懸到樹梢,而是遲疑片刻,隨後就係到自己劍柄上,從始至終也不曾同大住持開口,大步流星而去。
這三位,麵皮都是生得緊,大住持雖說老態龍鐘,但記性卻奇好,
思量半晌,也覺從來未曾在點青祠見過這三位,隻是心頭暗道古怪。琇書網
而旋即踏入祠內的一對男女,似乎亦是瞧見了這株老樹,女子先行上前揮筆墨書就,隨即係到老樹樹梢,回頭便走,有些慌亂之意,隨後而來的那位年輕劍客,則也是在老樹前頭停足半晌,仔細琢磨了半晌,最終遲遲也未落筆,而是兩三步走到始終無人理會的大住持身邊,相當沒做派坐下。
「老人家,天冷多添些衣裳,這般天景不覺得冷?」
大住持隻是笑笑,並未回答,而是指著樹梢道,「我看前頭那姑娘留了一句簡短話,你為何不留?」
「哪有好人能將心事都擱在這樹上的,況且這樹不就是再尋常不過的老樹,何苦走這等路數,倒是不如身體力行。」
大住持忽然覺得這後生有點意思。
「虛情假意?」
「常立誌而無誌,心裡琢磨的事揣的念想,哪能給旁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