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卒麵皮抽動,到頭竟然是咧嘴笑笑,四下搜羅搜羅,由身旁一位頭顱遭馬匹踏過的王庭袍澤一旁,抓來柄刀刃還算完好的騎卒刀,隨手抓來一杆騎矛,撐起身來,靜靜等候那兩位同樣身負重傷的胥孟府鐵騎上前。
洪櫓武的兩千騎,與胥孟府的兩千騎,猶如在淥州壁壘外,撞出一朵血色的大蓮,蓮瓣處是屍山血海,殘肢斷臂,而蓮芯處瞧來空空蕩蕩,隻有四周滲流而來的鮮血,生生染紅壁壘十裡,馬匹屍首,兵卒殘屍碎甲,刀槍劍矛,盾箭弓錘灑落遍地,到如今僅剩寥寥性命,尚能生還。
淥州壁壘以內,容不得有過多時間思量壁壘之外的戰事,相反守卒數目愈發顯得薄弱,甚至每隔數十步,才能瞧見幾位老卒,溫瑜先前就離了軍帳,要向城頭上邁步,卻是正巧撞
見了位相當伶俐的探馬,於是攜這位瘦猴一般,僅有十來歲年紀的小卒,一並登壁壘。
拉開陣勢的胥孟府,精兵良將的數目,不可謂不重,預先猜測到大抵是胥孟府動用了那等飲鴆止渴的法子,怎奈何人家偏偏就將這等昏招用出,強行維持住現如今堪稱駁雜冗餘的兵勢,有理也說不清。局勢顛倒,王庭占大,且西境幾州幾經戰亂,又有胥孟府坐座下各部族鐵蹄荼毒,一時半會緩不過勁來,那是自然,而萬一令王庭當真坐穩西境半壁江山,同胥孟府現如今仍保有的東境江山,其關乎戰事的威能,必定要壓過胥孟府遠甚。
大元西境,乃是通往中州門戶,大國小家,門麵必定是最為富庶所在,就更不必說,大元東南毗鄰東諸島,兩者之間隨時過境遷,倒也有些互通有無的商路,但無論是規模大小,還是錢財生意往來,自然比不上大元西境通往中州數國的這處門戶。
於是淥州壁壘外大小十餘戰,溫瑜不想接,想來那位病書生黃覆巢同樣不想接,平白無故將最難養活的騎甲,就這麼無端毀去,任誰心中都是肉疼得很,可是偏偏兩人都有必須去接的理由。
「北路有書信傳來。」
小卒年紀淺,可踏入行伍的年頭不短,恰好是在胥孟府突兀反叛的時節從軍,溫瑜曾聽旁人講說,這位瘦弱小卒一家滿門,皆是命喪胥孟府騎甲鐵蹄之下,僅
剩一人舉目無親,憤然踏入行伍。
「念。」
溫瑜並無多言,卻是不覺間將眉頭挑起。
北地壁壘之事,越不過青麵鬼羅刹鬼兩人,可說是近來數日,溫瑜雖仍舊坐鎮中段壁壘,心思卻用在北地更多,眼下有消息暗報傳來,竭力保持淡然冷靜,可心頭仍是重重向下一沉。無需去細聽,這則從壁壘北境傳來的消息,隻需知曉有消息傳來,就知其變數。
所以除了北地壁壘換哨,與木隆科獨自攜領一支兵馬出城這兩句外,溫瑜隻看到小卒凍得青紫的嘴唇張合,
幾乎是半個字也未聽進去,踉蹌走到壁壘城頭,一時搜腸刮肚,竟不知曉心中何感。是終究知曉北境壁壘事變,事先預料後證明所思所想的大石落地,或是此時算到青麵鬼羅刹鬼此舉意欲何為的歡欣,還是終於追上那位黃覆巢腳步時,心潮翻滾,種種念頭儘數灌入胸膛,眼前天旋地轉。
等到溫瑜回過神來,再向壁壘外望去時,才發覺有位站在洪字大旗下的孤卒,以相當彆扭的姿態死在旗下。
兩位胥孟府失卻馬匹的騎卒,一人喉嚨被斷矛矛杆穿過,當場跪死在旗下,手中刀貫穿王庭孤卒肋下,縱是有甲胄遮擋,仍是刺入肋下極深,刀柄都險些沒入,另外一人則是被尖刀剖開無甲胄遮擋的小腹,血水同臟脾流了滿地。
王庭孤卒以一敵二,靜靜盤膝坐在旗下,右手被齊根斷去,左肩
僅剩些筋骨相連,一目不翼而飛,隻剩左眼怒目圓睜,以死護住洪字大旗不倒。
洪櫓武率其部眾五千騎,連同洪櫓武在內悉數戰死,無一降卒,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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