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中段壁壘事先得知王尋尺攜眾北上一事,勉強湊齊兩三支不滿千餘的步卒,出壁壘向東境攻去,胥孟府守卒竟是連連敗退,狼狽不堪,直到險些衝至距淥州最近的堰州境外,才兵敗回撤,足見胥孟府當下何其疲敝。
兩軍相持四字,方才可稱之謂磨盤,除無數兵卒性命都受其碾壓成塵,更是有駭人聽聞錢糧,也一並受這方磨盤碾為土灰。
一條蒼水,抽去胥孟府九成餘力,這
便是黃覆巢自開戰事以來最重的一拳,轟擊蒼水南岸的王庭大軍。
早先就曾有人建言,胥孟府境內空虛,何必偏要兩兩捉對決戰,倒不如將半數兵馬支出淥州壁壘,攻其不備攪擾敵後,即使是胥孟府在黃覆巢攜領之下,有吞並淥州的胃口,到那時估計王庭兵馬早已占去胥孟府半境之多,勝負二字還未可知,卻是被溫瑜一一駁回,不予采納。
也就是在這王尋尺不計代價北上的五日間,蒼水由清轉紅。
萬萬千千曾在那等不亞於修羅場鬼門關死戰中,得以幸存的老卒,身陷蒼水關的這五日,無一不是寒毛倒豎。
南北兩軍間生生殺出一條幾十丈寬窄的血泊,僅胥孟府軍衝陣的次數,就近乎有六十餘次,蒼水上架設的浮橋經人踩馬踏過後,更換多次,兩軍陣中密密匝匝插有連天遮地的箭簇,隨血泥屍骨一並遮住積雪堅冰,遠遠望去,很像在遍地殘紅顯黑的繁花裡,種上一片連天接地的鐵棘叢,一步之間箭簇十餘,屍首堆疊橫亙,縱是每戰之後皆有人手趁夜清理,依然是在蒼水兩岸高壘起數座小丘。
更不必說是遭馬踏過後血泥足足碼起兩三寸高矮,向周圍擴散開一朵崩碎紅蓮,碎甲斷槊經一夜時日凍得瓷實,在些許透過鉛雲狼煙的微弱日光下,時有光亮,鷲鳥歡騰,群鴉雀躍,爭先恐後吞吃血食。
這其中有胥孟府世代遊牧為生,在
此戰事前兩月仍是尋常牧民人家,隻知宰羊殺狼的青壯,或是常年身在大元東南,熟悉海潮波湧,能架船渡海,平穩抵達東諸島的老練船夫,雙手握過船槳風帆,唯獨不曾握過刀劍矛槊;有王庭境內尚值年少兵卒,兵荒馬亂未娶妻生子,老實巴交終日盤算著做些零碎營生,要多少年月足夠娶來心尖尖上的姑娘,有那等家境算不上殷實,打柴刀耕為生,好在是家中圓滿常樂,年過不惑的鄉農漢子。
而隨著這場起初不以為然,隨後竟是席卷動蕩一座大元天下的戰事愈演愈烈,身邊人一茬茬猶如割麥似倒下,屍骨未存,這些位本無意為兵的尋常百姓,隻好
是鎖住懸白綾的宅門,一步三回頭,同樣站在這條赫赫有名的蒼水兩岸,眉眼猙獰怒吼廝鬥,爭相將手中緊握的刀劍刺向雙手染血仇敵。
朱開封事先由溫瑜授意,瞧準書生意在將二者生死牢牢鎖在這片沙場的念頭,屢次三番趁胥孟府攻勢過後,起兵反攻,半步不退硬接鐵騎步卒衝擊,而後分兵西去,憑小舟浮橋渡河,自蒼水以西迂回繞後,屢次險些危及胥孟府中軍,趁胥孟府攻勢初停過後,連施冷箭,趁繞路西進的攻勢,將鋒線數次推至蒼水岸邊,鑿漏數座艋膧船底,奪下樓船兩座,皆儘沉入蒼水之中,擁堵水道,但代價同樣是極為沉重。
王庭折兵三萬死傷者無數,將校戰死
亂軍者不下百餘,甚至有兵卒在這等往來拉纖似的慘烈苦戰裡裹甲矗立,生生累死。
是人命不勝草芥,是滔天血氣彌漫水畔,判官垂淚,閻羅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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