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水關前死戰第九日拂曉,神門嶺以南五十裡,有不滿千數,一襲風塵的騎甲,放緩馬匹腳步,似是擔憂後有追兵,於是紛紛遁入距神門嶺,即是蒼水尾端一線之隔處的山林當中,稍稍休整。
正是前幾日間由王尋尺自淥州南境,一路北上的王庭鐵騎,然而數目卻是近乎縮減了八成,算計下來連同傷卒在內,唯有不過千數騎甲,大都是帶有數處傷勢,人困馬乏,近乎沿途不敢停歇片刻,囊中清水乾糧已儘,總算在這般時節,躍馬神門嶺外四五十裡,暫且整頓蟄伏。
包括手段儘出的王尋尺,撐到這般光景,照樣是處在強弩之末,六柄飛刀儘出,直至王庭鐵騎分撒遁入深林,這六口堪稱是王尋尺壓箱底的飛刀,仍舊是懸浮四周,用以應對不測,卻果真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成天都需謹慎提防,畢竟是孤軍身處胥孟府治下境內,稍有不慎,這幾千騎的微末兵馬,著實是難以有幾騎活著走到神門嶺。
因此雖說是王尋尺渾身本事,自認不尋於尋常三境,仍是拿出斤斤計較的心思來,用以確保每有這麼一分內氣,便替這王庭的幾千騎打開條通暢坦途,然而雖是事先就曉得胥孟府高手坐鎮壁壘之外,而黃覆巢又有無數後手提防,這幾千騎,仍是死在淥州壁壘以東大半,僅是粗略算計下來,王尋尺就曉得憑眼下的人手,怕是全然不能阻
撓神門嶺的胥孟府兵馬,源源不斷沿蒼水西進。黃覆巢本就擅用奇計,破襲敵手糧道,使一城不攻自破,當然是添過無數小心,沿途除卻有胥孟府兵馬鎮守外,甚至各路部族其中,手段驚人的猿奴亦是增添無數麻煩,大抵如何都有千騎殞命於猿奴偷襲之下,最是防不勝防。
以往身在青罡城內裡頭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王尋尺,這趟外出繞行淥州壁壘,六口飛刀都是有些損傷,滿身的三境本事,十成掏出足足十二成,又借鐵騎威勢,才堪堪保全下這麼千騎,可但凡掂量一番,總覺憑這點人手,截斷那書生賴以延續戰事的神門嶺蒼水一線,多少都是沾了些癡人說夢。
不單單是兵馬數目難以為繼,更因如今存留的鐵騎數目,當真捉襟見肘,能幸而存活到眼下,已是尤為不易,能確保在打草驚蛇過後,胥孟府圍追堵截下保全這位數不多的兵馬,已然足能見王尋尺的本事,可要借人困馬乏的這千數王庭鐵騎死死截住黃覆巢後援,又怎是區區千數兵馬就能做成的。
「五十裡,就憑區區這點數目的兵馬,能闖到此處,我可真是將這些年所學都用了個遍,那文人總是言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到現如今我也有些黔驢技窮,已儘人事,不服軟不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凡再有下次,甭成天畫餅,多給兩千騎,老子現在就坐到神門嶺處收債,哪
像眼下這副德行。」
王尋尺罵罵咧咧,好容易挑了這麼處老樹盤根錯節的地界坐下歇息,扭頭就朝身旁一位模樣清秀的兵卒發牢騷。也怨不得王尋尺,東出淥州壁壘,如何算來都屬是溫瑜臨陣變招,何況是兵員人手奇缺,自然是難有成效,好在是先前溫瑜就曾囑咐過,王尋尺這支兵馬,僅需北上衝入神門嶺前,便不算是敗招,如何說來都容易交代。
清秀小卒聞言卻是笑笑,並不過多言語,隻是話裡有話,對正齜牙咧嘴處置腰間傷勢的王尋尺輕聲道。
「總言說是黃覆巢擅留後路,其實王庭於蒼水關前,又何嘗出過全力,滿打滿算算將下來,也不過是中段壁壘與南段壁壘傾巢出兵,王庭安安穩穩招兵蓄勢如此長的時日,絕非隻有蒼水關前的兵馬,王統領好像還算漏了一部,隻是要動用此部兵馬,需要有這麼個人統領幾千騎,能夠衝到神門嶺附近,一來是為替那黃覆巢添堵,二來,則是要將燕祁曄那頭蟄伏不出,伺機咬人的老王八逼到人們眼前。」
如說是大元戰事,已悄然踏
入到那等兩方毫無保留,傾力出擊的時日,胥孟府尚且存留的後手,算計下來,除去已是露相的各仙家宗門之中的修行人,各部族處私養的猿奴,不知來頭的黃衣力士,近乎就隻剩下因一人獨強的胥孟府本府,而無需細思,胥孟府之所以這些年月來有如此
聲勢,歸根到底,隻是因為一個燕祁曄,憑四境近乎五境的雄厚修為,與其女乾詐狠辣手段心思,背著一座胥孟府,步步走到高處。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說是自從戰事初其,期間王庭衰而複盛,耗費去不曉得多少條性命,打空大元一地多少錢糧,為的就是將燕祁曄逼到親自出手的一瞬,而眼下就是這般好時節,千載難逢。燕祁曄賭王庭能否撐住江河日下的境況,而溫瑜岑士驤乃至少赫罕,則是將身家性命,儘數壓到燕祁曄坐不住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