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人間有這麼一道關,才使得這些妖物不能輕舉妄動,真要是上回那等陣仗,卻不曉得要有多少無辜性命枉死,單就孤身撇去山門,前來北煙澤替天下人守天下這事上,你江半郎勝過我吳霜。」
大概天底下修行人,照舊不能免俗,好話易進,惡言難聽,縱然是江半郎相當膈應這位始終壓過自己一頭的吳大劍仙,聽聞過後者破兩句好話,總也不好發作,隻得是悶聲坐到吳霜對麵,拿過杯盞扔到吳霜眼前,自顧自舀酒一飲而儘,許久才憋出句話來,「你也算是深明大義,狼孟亭雖是弟子眾多,倒也比不得你吳霜那幾位徒弟下的心血多,樂意自發前來這片泥沼的,無一例外,皆是高義之人。」
而就在兩人把酒閒談之際
,吳霜卻忽然間眯起眼來,忽然起身,走出帳外,迎著浩蕩而來的滾滾朔風,與其中夾雜著的被大風吹散的碎雪塵埃,竟然是放聲大笑。
天外有道碧綠泛青的劍氣,由遠及近。
就在這一日的早些時候,在紫昊以南湊近夏鬆交彙處,前後幾位趕路的道人,暫且找尋了處舊道觀歇息。
為首的分明是有兩人,一位乃是鶴發童顏,而晶瑩剔透發根處又生烏黑,隨意穿身寬大道袍的老道,背著根禿拂塵,一位乃是神色瞧來略微有些木訥,倘若褪去這身道袍,更像是位勤懇老實耕夫的道門新主,兩人相對而坐,新道首雙手揣起,桃木劍如常背在背後,在懷中摸索了半晌,麵露窘迫,掏出幾枚銅錢,仔細盤算下來,夠買幾份素麵,算來算去,哪怕是在這等邊關窮苦地,道門八子連同李抱魚和自己,統共十位,一人一碗,好像也始終差了一碗素麵的錢。
道門中人不見得大多清貧如洗,起碼如是欲要謀生,行當營生,入門時節師父師兄往往都是傾囊相授,斷然是餓不著,隻是一位新任道門的道首,掏出這麼點寒酸銅錢來,屬實有些窘迫。
「陽雲,且去替我買上幾碗素麵,同店家好生商議商議,大概能勉強湊得齊九碗素麵,我就不必了,出門前吃過兩餐飯食,你幾人與前輩一並用些就是。」
道人竭力將自己麵皮之中的困窘收斂起來,可又如
何逃得過李抱魚的眼神,一時間有些苦笑不得。
三清觀乃是大觀,倒是從立觀祖師處傳下來這麼個事事從簡,清貧苦修的說法,分明許多地界都有供香火處,卻是將這得來的銀錢封入庫中,到大災之年購糧救濟百姓,頗受李抱魚看好。然而此番這位新道首,分明是實誠至極的性情,偏偏要佯裝囊中羞澀,不論如何看,演戲的本事都是不入流,甚至很是有些錯漏百出,原本有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安心看戲,如今卻是興致缺缺,掏出些散碎銀錢遞到陽雲手中,相當不耐煩催促其出門,購置些素齋來。
「年紀不大,心眼不少,才認識幾日,
就在老前輩跟前哭窮伸手,也忒不地道了點。」
新道首隻是咧嘴一笑,「是有點囊中羞澀,三清觀裡頭可有不少道門典籍,可眼下藏書樓都快叫蟲啃倒,若非是走投無路,香火錢依規矩同樣不得動用,沒法子才琢磨出裝窮這檔子事,同老前輩哭訴一番,倘如真能賒點錢財,晚輩這張臉皮又賣不得幾個錢,一來二去,那可是再好不過的生意。」
「三清觀藏書樓,裡頭可是有好些孤本,同為道門中人,自是不忍這些書卷受損,當然要出些銀錢,並不需三清觀還錢,但要拿些看家本事來換。」
李抱魚搖頭笑笑,並未給答複,而是自顧撿起眼前兩枚銅錢,拋到半空,隨後伸指朝銅錢落地處一指,神
情忽然有些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