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抱魚同樣將渾身大多內氣,化為掌間迷蒙陰陽氣澆注到苦露周圍,壓根不曾有什麼藏掖,連同道門八子各展神通,這道苦露的威勢,如今已能壓過尋常五境,耗費六七成力遞出的神通,雖是虧空許多內氣,不過一時身心舒坦,隨手朝陽雨後腦勺處拍了一巴掌,「非得給我老道餓死?速去購置些吃喝來,真要有點眼力見,當初也不至於挨好一頓打。」
新道首並未覺得老道這般舉動算是駁了自個兒麵子,反倒嘿嘿笑過兩聲,起碼是知曉,三清觀同飛來峰這點本就不深的彆扭,今日算是梳理得清楚,況且眼前這位老道,當年可是與吳霜
亦師亦友,又教出位年紀輕輕的劍道大才,更彆提座下有位修道尚短,就距四境沒多遠的弟子,管教管教這三清觀裡頭的八位,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北煙澤在這道苦露道來之後,同樣不曾平靜。
江半郎抄著酒壇,雙目圓睜瞪了這道苦露半天,時不時抬起頭來朝吳霜看去,越看越覺得心煩,若不是可惜這壇子烈酒,屬實是有心將酒澆到吳霜頭上,稍稍解去心頭憋悶。錢寅喜上眉梢,險些將整座邊關的修行人都叫來,且四處嚷嚷,這劍氣可是俺家小師弟用出的,憑遁術上竄下跳半晌,才遭吳霜相隔百步彈指,敲疼了腦殼,這才略微收斂了些,不過依然是得瑟得緊,甚至驚動了身在帥帳中,對著輜重錢糧算計的青平君,見過這道苦露過後,同樣是心頭驚異。
還就屬是雲亦涼吳霜柳傾,連同毒尊幾人淡然。
「大驚小怪,老子教出來的徒弟,早就應該悟出來些自個兒的東西,有我吳霜做師父,真要是塊頑鐵,也早該變為一枚圓滿無缺的瑰玉,倒是比我所想要來得更晚了些。」
吳霜扭頭瞧瞧在場圍繞苦露觀瞧的人群,不以為然,回頭繼續飲酒。
到底是這幾位境界稍差了些,瞧不出裡頭尚有道門中人助力,除李抱魚以外,尚有位高手添了把火,才使得這道劍氣的威勢如此之重,本來就是唬人,吳霜看重的並非是圍繞這道劍
氣外的駁雜神通與精純內氣,而是這劍氣本身,當真是有了些獨屬雲仲的氣韻,這才勉為其難稱讚兩句。
「如是沒記錯,你這般歲數時,好像還真不如雲仲悟劍更深,何況單看這道劍氣,幾乎是要另開一條新路,做師父的,休要往臉上貼金。」
毒尊如今開口,倒是嗆死人不償命,依然是漠然語氣,但卻擠兌得吳霜頻頻咧嘴,半點情麵不留。
唯獨雲亦涼一杯一盞不停飲酒,且總是要將目光放到那枚碧綠的劍氣上,忽然之間很是有些沉默寡言,這位身在
北地,替天下守過許多年人間的漢子,不知怎的就眼眶微紅,不停灌酒,像是要摁死那點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軟弱。
即使是長久以來將心力皆是傾注於大澤邊關,可無需細想,做爹的大多曉得,自家兒郎究竟是在人世間受過何等苦頭,又在生死間闖蕩過幾回,才能憑原本荒涼破敗的天生經絡,一步步蹣跚磕碰走到眼下這般地步,甚至在劍道上嘗試另開一途,雖是僅有這麼一線端倪,可背後曾遭過多少回罪,雲亦涼有時竟是有些不敢想,更是數不清多少回夜深人靜,慚愧自責。
雲亦涼肩頭被人拍了拍,柳傾從來是那等風輕雲淡的神情,倒最是細心,眼下北煙大澤事少,臉色也是比往常好些,此時拍拍雲亦涼肩膀,微微搖頭。
「如今的師弟,斷然不會怨前輩,我家這師弟的為人,從
來都是極好的。」
可隨即柳傾卻是不懷好意笑笑,「有點想念小師弟了,師父怎麼想?」
吳霜哼哼兩聲,卻是相當刻意扭臉,不去看那道晶瑩碧綠的苦露。
苦露苦露,飲苦水為甘露。
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