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門嶺稍向北數裡處,圍繞在王尋尺身邊的鐵騎數目,已是愈發清減下去,從破曉時分到眼下,已是悄然無聲過去三個時辰,除去頭一個時辰,神門嶺守兵空虛,被王尋尺率部找尋到空隙,以一把連天大火燒得蒼水泛紅,舟船被燒得流露出赤色,以至於船骨儘毀之外,就再不曾占去便宜。
胥孟府調兵之快,遠超出王尋尺事先預料,才不過第二個時辰起,就有大小不下十餘股胥孟府援軍,自四麵八方收縮圍困而來,雖是有心在神門嶺段的蒼水處繼續謀得好處,再燒毀些糧草輜重,但分明胥孟府極為看重此地,雖僅是少數兵馬在此處駐守,但大部兵馬距離神門嶺卻是極近,消息一經傳出,登時引來足有數千騎紛紛湧向神門嶺一地。
到這般節骨眼上,縱然是仍有心保留些許內氣的王尋尺,也不得不先行出手,六柄飛刀在神門嶺方圓數裡處,劃出上百道令人心悸的圓弧,穿雲裂甲,對準先至的數百胥孟府鐵騎衝殺出去,不過一炷香光景,破甲上百,而後才緩緩回轉落在手中,內氣折損甚重。
不單單是因為胥孟府鐵騎數目驚人,更是因為這鐵騎當中,甚至夾雜著幾位胥孟府當中的修行人,固然是難以對付,哪怕是王尋尺這等立足三境的飛刀,也時常被神通攔下,隻得是無功而返,便可知曉當中必有不遜色於三境的修行人,對於這相當零散的王庭千餘騎而言,胥孟府修行中人出手。才是當真稱滅頂之災。
在青罡城內無所事事許久的王尋尺,並沒忘卻這步入沙場裡的修行人,究竟是何其難以對付,往往需無數兵卒前赴後繼舍生忘死,耗費不曉得多少條人命,方能生生將一位修行人困死在陣中,何況是位居三境的修行人,倘如是無甚像樣弓弩利箭,實在是難以封住其退路,但凡給其喘息空隙,卷土重來,便是眼下王庭千騎不可承受之重,但一味奪路潰逃,同樣是身後空門大開,隻得是變為待宰羔羊,屆時人為刀殂,王庭千騎,則無疑要變為砧板魚肉。
因此王尋尺率部緩慢北上,並不曾一味奔逃,而是有意放緩兵馬奔行,尤其擇選出擅射的百餘號兵卒殿後,使這數百人始終環繞大部前行,但凡是追兵趕至,則先發製人憑一撥騎射傷敵,隨後催馬狂奔前行,趁勢甩開後軍,循環往複,對於頭一撥合兵起來,大抵有兩三千騎的胥孟府追兵,隻付出十餘人代價,斃敵近二百,更是借飛刀詭奇迅猛,誅殺兩位胥孟府尚不滿三境的修行人,兩柄飛刀同時自這二人額頭穿過,帶起大片紅白相間血浪。
騎卒遊鬥纏鬥這等本事,原就是起自各部族間,大元尤以鐵騎聞名天下,除卻此地盛產良馬外,更因各部族長年累月明爭暗鬥不斷,因此衍生出一套近乎獨屬鐵騎的戰法,其中尤其以這等吊射遊鬥本領最是難纏,借此類手段,平原空曠地如是不曾身處合圍,百騎對上十倍於己的步卒,照舊能殺傷甚多,除非人困馬乏,否則便可放心大膽以這等技法,傷敵數倍。
王尋尺雖許久未曾帶兵,可自洙桑道來大元多年,並未虛度,而是儘得其中妙意。
但即使如此,胥孟府鐵騎同樣精通此術,更何況同屬鐵騎,緊緊追隨王庭騎兵,並非是什麼難事,前後兩部兵馬相距愈近,王庭鐵騎死傷數目,便自然隨之變高,畢竟是人手匱乏,箭壺當中箭羽數目告急,即使是有王尋尺殿後,憑飛刀殺人,依然無可避免王庭兵卒數目逐漸清減,何況胥孟府軍中同樣有修行人坐鎮。
到第三個時辰過半時,王尋尺身旁隻剩孤零零數十騎,沿途則是留有兩三千具胥孟府兵卒屍首。
期間王尋尺拚著負傷多處,胸口處被胥孟府那位三境修行人,以一枚長針洞穿代價,以六枚飛刀齊聚的忽然襲殺,衝入胥孟府追兵其中,近乎憑以傷換傷的凶烈手段,當著數目愈發增多的胥孟府追兵,手持飛刀割下那位三境的頭顱,雖是負傷極重,倒也是僥幸活著衝出亂軍其中,繼續攜帶王庭殘兵奪路奔逃。但代價亦是明顯,那六枚飛刀光彩黯淡,分明是內氣揮霍一空,拚命誅殺胥孟府三境,已是使王尋尺到強弩之末。
所有王庭鐵騎都是趁著奪路奔逃的一星半點空隙,焦急朝南方望去。
但在風雪飄搖的北地陰沉寂涼天色裡,除卻湧上前來的胥孟府追兵外,彆無他物。
那位與朱開封同鄉的近侍,死在距王庭殘兵不足幾百步外的雪地裡,部曲被追兵攆上,一撥箭羽襲來,而負傷極重的王尋尺隻顧替部曲指路,未曾留意,卻是被那位本就負傷不輕的近侍以肉身攔下,鋒銳箭簇自破損甲胄處貫穿胸膛,皮肉割裂沉悶響聲,才使得王尋尺回頭,但卻是為時已晚。
那位相當年輕的近侍最後說,不曾給兩位將軍丟臉,隨後連人帶馬倒下,死在未能來得及入春的大元曠野。
蒼水關相比神門嶺方向,更為慘烈。
自拂曉前至如今,蒼水關南七成胥孟府大軍所構成的屏障,使無數王庭兵馬生生撞碎在軍陣眼前,生還者百不足二三,然而除卻正麵,猛攻軍陣的王庭大部兵馬外,唐不楓所攜領的鳳雁卒以及相當數目的鐵騎,從始至終都不曾顯露蹤跡,即使是黃覆巢三番五次下令,親臨陣前,察覺到王庭兵損近乎足有胥孟府兵損一倍,但到如今,唐不楓這柄無形無影的刀,始終徘徊在黃覆巢心頭,寒氣愈發逼近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