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騎龍卷雪_酒劍四方_思兔閱讀 
思兔閱讀 > 武俠修真 > 酒劍四方 >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騎龍卷雪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騎龍卷雪(2 / 2)

吳霜木然轉頭,卻見一襲黑衣坐到自己跟前,向並無多少暖意的篝火伸出手去,才曉得也就在這愣神的功夫,毒尊已是清點罷名冊,不由得頹然笑笑,並不客氣將酒壺遞去,接過毒尊遞來的便宜宣紙。

“你這性情倒是適宜北煙澤,分明是身在五絕一流的高手,該在人世間揚名,你倒好,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麼掛在心上的事,在這鬼地方仍是心境平穩堅固,比成天吆喝著胸膽氣壯的江半郎都強許多。”

“做師父的,真放心將寶貝徒弟叫來此處?”

對於吳霜十足罕見誇讚,依舊穿黑的毒尊隻是頓了頓,全然沒有在這等無滋味的閒扯上耗費口舌的意願,眉眼清冷,卻是直視吳霜兩眼,似乎是打定主意逼得吳霜不得不流露出些心虛。

“你我都曉得縱然是當世五境,在北煙澤亦是自顧無暇疲於招架,更何況你這位小徒弟不比旁人,柳傾一身陣道修為極深,錢寅則是遁法精妙,單就自保一途上,比起尋常四境之上的高手,不見得遜色多少。雲仲卻是不然。江半郎捉對廝殺本事,已然是四境的頂,尚險些失了一臂,要你那徒兒前來,真能活著走出北煙澤?”

“說實話,我不知道。”吳霜把手上宣紙對折再對折,輕輕呼出一口因冷涼而分外粗重的白氣,“我自認是不錯的師父,南公山門規少得可憐,更不添什麼虛頭八腦的禮數,在旁人看來,南公山這幾個徒兒沒大沒小,不成體統,可實打實都認我這個做師父的,勾肩搭背弄雀牌,或是拚酒拚得麵紅耳赤,我吳霜都覺得,比起繁雜禮數上下尊卑,一絲不苟磕頭讚頌,這幾個小子,更懂什麼叫尊師重道。”

“可偏偏是雲仲這小子,將我心頭多年來自詡的好師父牌匾,敲了個稀碎。”

“南公山不能隻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靠山,雲小子天資不比其他師兄,總是稍稍差些意思,所以理所當然,將許多事的原貌都掀了個底朝天。他那幾個師兄,大多時候不需要南公山這等名頭,也可保自身無憂,老大老二的性情又恬淡,惹事極少,動用南公山這塊分量越發足的牌匾,少之又少。”

毒尊聽得極認真,眉睫撲閃,捧著吳霜才飲過的酒水,朝自己口中倒酒,隨後繼續平靜地聽下去。

“但雲仲自入門以來,走過的生死場很多,搬出南公山名頭,免去性命之憂,在我這做師父的看來,沒什麼不好。”

“然而身在局中,關照則亂,於是才漸漸回過滋味來,南公山既不見得能護他終生周全,而這塊因我吳霜的劍而輝光萬丈的南公山匾額,同樣不能令徒子徒孫人人如龍。他雲仲想走到高處去,就需吞下旁人咽不下的苦頭,需儘旁人儘不到的心力,受風砍雨磨,霜打雪敲,把為數不多的拐杖都撇個乾淨,才能走到高處去,看一看眾山宵小,就算是死在這北煙澤,老子連眼都不眨。”

毒尊眨眨眼,深以為然,可還是冷不丁插話,“那你讓柳傾他們幾位南下,是去幫誰的忙?”

吳霜臉皮一板,話就堵在嗓子眼裡,半晌過後才訕訕道,“同輩人朝那小子出手,我自然不管,可要是上一輩的高手想折騰,當然不行。何況他們幾位離關,是為尋人,那就不算護犢子。”

“你怎知你那徒弟想要走到高處?”

毒尊從來惜字如金,不過近墨者黑,與吳霜同路許久,嗆起人來,本事卻不低。

吳霜卻隻是難掩驕矜地笑笑。

那年吳霜還是個被五絕聯手打廢境界的胖掌櫃,縱是終日憋屈,也隻能將家法極嚴的周先生軟磨硬泡,勸出家門,同自己對飲幾杯,除此之外半點修為不敢顯露,既生怕五絕記恨,又擔憂自身傷勢未愈,周先生再遭人算計。於是整日笑臉相迎,老老實實支開茶攤,招呼人們前來飲茶,掙些銀錢盤纏。

那年有個在學堂裡懶散的孩童,時常要去到茶館裡討筆墨,漲紅了臉偷摸編排周先生,可斷然沒那個膽量當麵說,急急忙忙將課業補完,才又火急火燎跑到學堂。

這皮娃無論用破斧頭剁木樁時,練劍時,寫字時,皆是一身倔強,和他師父年輕時一模一樣。

北煙澤邊關劇烈搖晃起來。

不少正在營帳城下避寒歇息的守關人,皆是被震了個趔趄,更有躺臥的被這震動晃下榻去,卻並不曾有多少慌亂,紛紛由身邊拎起刀槍,修為稍強些的,罵著娘由懷中掏出法寶,近乎同時衝出帳去,神魂皆震。

北煙大澤不知何其廣遠浩瀚,此時波瀾升空百丈,水浪落下過後,唯有一枚摩雲鯨尾,隱天遮雲,抖落水浪,轟然砸向城頭,像是一片鋪開百丈千丈的雲朵,緩慢沉重,迫近北煙澤城頭。

猶如天黑夜至。

“其實本座心性並不見得適宜待在北煙澤,”毒尊站起身,並不去看那枚像能揮動山嶽滄海的鯨尾,也不去理會使城頭各處都逐漸崩裂的震顫,隻是在越發陰暗的城頭,對吳霜說,“因為你吳霜在這,僅此而已。”

吳霜渾身收而未放的劍氣鏗鏘作響,遲疑地看了一眼毒尊,最後釋然般緩緩點頭,說出了一句簡短而艱澀的話。

“我一直知道,這樣很好。”

人間不止有北煙澤一處,稱得上窮困潦倒,身為大元統軍許久的將帥,錢囊也未必寬敞。

大元裡家家戶戶掌燈,許多已然是壓製不住歡喜,大人噴著酒氣好生吹噓這一載間所見所聞,難免添油加醋,即使是平日裡恪守婦道的婆娘,都被拽來飲過兩盞酒,捏著自家漢子的耳垂,或是嗔怪,或是低聲絮叨,合計來年再在膝下添幾個人丁,孩童則是捧了相當金貴的爆竹,穿得厚實,將爆竹埋到雪堆裡頭,炸開片赤白交錯的飛花。

溫瑜朱開封這幾人暫居淥州,王庭當然不曾怠慢,既知幾人傷勢未曾痊愈,更不方便奔波來去,再者是有赫罕親自吩咐,大元東境局勢雖已趨平穩,仍是不知有無胥孟府所埋藏下的後手,起碼單就與沈白坡口中套出的消息,燕祁曄少有理會戰事,大多都是放任黃覆巢一手把持,但能在修行道走得這般久,小覷不得心思算計,後手留得極多,特地令淥州官員好生看護溫瑜朱開封這幾位功比開國的將帥,好生調養。

當初胥孟府鐵蹄踏開淥州時,曾留有數座規模極大的府邸,大多是由淥州高門大戶手中奪來,數座院落連到一處去,擄來能工巧匠添磚加瓦,更顯豪奢,駕馬慢行繞府一周,需幾炷香的光景,足見其寬敞。聽人說單是客居此地的那些位部族將帥,僅用不過兩月餘,就在淥州擄掠無數金銀姑娘,金銀堆滿院落,姑娘則是接入堂中,大多皆是遭了部族那幫蠻子的毒手,儘管有僥幸存活到王庭收複淥州的,亦是瘋瘋癲癲,怕是許久都難以痊愈。

若非溫瑜執意不肯,嫌此間不乾淨,淥州那些位新走馬上任不久的官員,定然是要將這幾座府邸送到溫瑜手上,不過見溫瑜實在抵觸得緊,才隻得作罷,於淥州青罡城內挑了座閒置向陽的府邸,連同契紙一並遞到溫瑜手上,三番五次登門,千恩萬謝,才算是了卻一樁心頭大事。

且不提溫瑜領兵駐守壁壘,更是攜王庭軍在這場蒼水關神門嶺決戰中得勝,單獨拎出五鋒山天西城大小數戰,溫瑜身在王廷的位子,便隻容許旁人仰視,淥州新走馬上任的官員心頭皆如明鏡,倘若是怠慢這位,不論自個兒是何等的大才,大則掉了腦袋,小則官職一剝到底,當真不敢輕慢。

今日日上三竿時節,溫瑜拆去肩臂處裹著的傷藥布帕,披著身略顯單薄的綢衣,難得閒暇,替自己泡了壺舊年春茶,端著茶盞站在府邸門檻處,依舊凜冽的大元寒風灌入衣衫,卻覺得相當清爽。

唐不楓毅然決然選了那幾座相連的大府邸,語氣並不難猜,說是自家媳婦好歹也是莫城裡頭的家主,跟隨自己闖蕩人間,算下來不曾過幾天消停日子,眼下大元亂世平定,打仗這般久,難不成就不能享享福,你溫瑜不吃人間煙火,我唐不楓吃,吃得還要比旁人多些。想來也是情理之中,唐不楓可不比雲仲,成天殺人揮刀野得緊,真要是去到那等小地界,怕是都折騰不開,阮家主麵皮薄,但眼瞅著眼波一日比一日流轉得勤,盯著唐瘋子,倒當真有那麼點望穿秋水的情意綿綿,自然是要選個好去處。

朱開封則也選了戶向陽的府邸,雖說不見得寬敞,但風水卻是極佳,日照時辰極長,最是適宜調養身子。

眼見年關在即,赫罕不願令溫瑜拖著傷體顛簸,親自命三千鐵騎護送紫鑾宮溫瑜雙親趕往淥州,意在令溫瑜舉家團圓,因此周遭皆是歲末忙碌景象,溫瑜倒是成了個閒人,遣人將自己於中路壁壘城帥帳的物件送來,自己則提前在門前迎接,瞧著許多熟麵孔忙前忙後,總覺感慨。

這送貨車馬行裡頭有不少人手,乃是溫瑜下令軍屯過後,發散往淥州各地幫忙的兵卒,蒼水關一戰又重新披掛上陣,雖戰死者極多,仍是有不少兵卒負傷過後,索性留在淥州,並未再跟隨大軍東進,此時忙碌之間,還不忘向溫瑜躬身問好。

才至正午,溫瑜送罷這些位車馬行的夥計離去,剛要掩上門環,就有人叩門。

來的既不是唐不楓,也不是朱開封,更不是忙到焦頭爛額的小姑娘青穗,而是不知長途跋涉多少時日的賀知洲。

正堂前兩兩對坐,硬塞到溫瑜府上的兩位侍女廢好大力氣替賀知洲卸甲,溫瑜則是搖頭苦笑。

“難得受這般重用,聽聞赫罕近來在東境布局裡,尤以沈白坡幾人為首,你不好生做事,忙不迭返回淥州作甚?”

賀知洲盯著溫瑜麵皮上下打量了打量,忽然咧嘴。

“還是淥州養人,胖了幾分。”

自從誅殺燕祁曄過後,王庭勝局已定,溫瑜就不再動用那等越發熟稔的易容手段,此時並未挽髻,而是任由發絲披散下來,若非王庭有意傳揚,怕是許多人都不敢認,這位眉眼生得動人,容貌極好的姑娘,就是那位值王庭危難之際掛帥,平定亂局的王庭主帥。久在軍陣當中,原本極好的五官眉眼上又添英氣,自然看得賀知洲一愣。

“那是自然,”溫瑜也並未理會賀知洲稍有親近的言語,隨意擺擺手,從一旁堆積如山的信件中抽出一封,放在火盆裡燒淨,“雖說閒得很,可起碼不必再為精打細算,揣測燕祁曄黃覆巢心思而茶飯不思,睡得安生,我已有好些日子安眠,動筷時節細嚼慢咽,當然顯富態。不過眼見年關在即,你不去洙桑道主城中坐坐,前來淥州作甚。”

這片府邸庭院打理得極好,聽那些位誠惶誠恐的淥州官員講,府邸乃是此地大戶人家興修,留待年歲漸長過後前來落戶,於是常年有家仆打理,不過聽聞溫瑜找尋住處,便連契紙帶府邸擺設,一並相贈。

庭院圍牆漏窗滾圓,有瓦片交疊,天朗氣清時日光懶散穿過瓦片,搖落細碎細碎的光影,如今大雪壓蓋到瓦上,猶似佳人睫眉輕顫,隨漏窗前四季常綠小竹針葉樹灌,碧白碧白,晃得人心憐。

賀知洲不習慣遲疑,今日卻顯得吞吞吐吐,溫瑜不明就裡,倒也不緊追著去問,隻是神色平靜地把由車帳運來,堆疊到正堂的書信堆裡,一封封書信取出,慢慢放進火盆,任由宣紙被火舌舔舐得枯萎。

“這茶可不新鮮。”

不知怎的話鋒一轉,賀知洲重新捧起茶湯抿了抿,故作輕鬆道,“王庭雖說是有窮苦的時節,主帥俸祿可從沒缺過,這般省吃儉用,難道是將這份銀錢揮霍了?”

“我聽說主帥與大元境內的土樓,往來甚密,難不成銀錢真是送到土樓去打了水漂?”

溫瑜取信的手指一頓,“土樓雖受人冷眼,當世修行人皆雲,土樓翻來覆去,是為親手撾扭大勢,所欲不見得是壞,但口碑愈差。可王庭嫌過無兵無糧,痛恨過百姓無辜受鐵蹄蹂躪,什麼時候怕過臟了?我憑手頭銀錢與土樓做買賣,更不能算在王庭頭上,何錯之有?”

“你曉得我所講,並非隻是大元事。”

賀知洲淡然一笑,將原本已要脫口而出的話,重新壓回胸膛,朝溫瑜規規矩矩行禮,“此來不過是擔憂溫帥抱恙,既然見到了,那就不多說,告辭。”

走得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隻剩溫瑜蹙眉,將手中已然殘破的信件展開,才稍稍有些了然。

書信上頭正好寫的是雲仲入子陰山,力敵山鱬時節崩碎拚死丹田,斬開大嶽的消息。

披著綢衣麵頰清減的溫瑜猶豫了半晌,最後也沒再舍得將其餘書信扔到火盆中,而是從懷中將一團幼芽似盈盈放亮的光團捧出,放在身側的桌案上,雙手捧起臉,定定看著那枚已然潰散大半,曾助自己遠隔千萬裡釘死燕祁曄的苦露,忽然發覺這道劍氣近來忒不安生,上躥下跳,光華又再度暗淡許多,於是合上水光漸漾的雙目,抿嘴淒淒一笑。

分明春即來,又恐彆家春風偷掠過良人心口。

苦恨情長駐,割舍私心曆來做不得數。

而在大元苦露,雙魚玉境連重陽玉境等數地異動過後,尚在客店內逗留,同袁本末拚酒兩日的雲仲,忽然覺得自己那枚紅繩與玄橋劍氣,忽然之間脫去掌控,如是魚躍浪花,虎脫樊籠,隨即而來的便是好容易休養得來的內氣,如脫韁野馬似離體而去。

即使李福順率先察覺不妙,出手相助,驚動步映清與袁本末三人,也一並抵擋那陣憑空而來,磅礴的吸扯力道,仍是難以抗衡,到頭來雲仲總覺連一身血肉都要被扯得乾淨,麵孔都霎時間清瘦下來,心驚膽寒,隻得盤膝坐定抱心守神,與這道憑空而來的氣機搶奪內氣。

不知怎的,突兀遭劫的雲仲忽然想起,吳霜在山頭時常念的一篇頌子,好像是當年由李抱魚處學來,難得沒忘個乾淨,便病急亂投醫似默念起來,頓覺靈台清明澄澈。

龍虎猖狂,心念炎烈。

慧劍才揮,二獸俱滅。

不遠處破廟裡,老道怔怔起身,將背後始終拿來撓癢的柳條抽出,一步邁出十裡,絲毫不在意那位駝背徒兒。

直到那位生得灰不溜秋駝背瘦弱的徒弟追趕上來時,才知道自家師父為何事驚動。

有道霧氣繚繞的身影,耷肩閉目,盤膝坐於一條通貫天地,不知幾百丈的赤龍背後,龍軀晃動鱗鬃晃動,徐徐前來。

飛雲開路,瑞彩千條,紫氣往複,風卷雪升勝似驚雷怒濤。

燦燦仿若仙家臨凡。



最新小说: 瘋書生無敵劍 異元新生 竊玉春台 異界妖僧係統,但我沒穿越啊 華娛:女明星們都到我身上挖寶藏 釣係嬌嬌小美人在修羅場求生 科技霸主從學習機開始 縫屍很難?全香江法醫求我收徒 躺平的我被老婆逼上音綜 諸天之笑傲第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