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跺跺腳,急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地對黃暮林說:“我們青龍壩的赤腳醫生治不住老伴的頭痛病,急得我不知昨辦好哩。聽人說,黃醫師醫術高明,所以我特地趕來請你啊!”
黃暮林不動聲色地輕輕“哦”了聲,心裡卻有點不耐煩起來。他兩手放到背後,垂下腦殼沉吟下,才慢條斯理地說:
“老叔,我本該跟你到青龍壩跑趟。可眼下,我們石旮旯人正在治山治水,大乾生產嘛,總免不了有人會出啥子工傷的,我這醫師,可不能離開寨子啊。”
“哎喲,黃醫師,那可咋辦哪······”老人急得兩手不停地搓揉著衣角。
“老叔,莫急嘛。”黃暮林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截斷了老人的話尾,“照你剛才講的,你老伴可能是偏頭痛,吃點散痛丸就是了。”
“散痛丸倒有,可不敢給她吃啊。”老人答道。
“咋了?”黃暮林隨口問。
老人搓搓手,想了想,說:“黃醫師,你不曉得,那藥丸是從爛泥塘裡摸到的呢。去年夏天,有個晚上,我從公社農機廠趕回青龍壩去,路過石旮旯寨邊爛泥塘的時候,走得急,叫石頭絆了腳,失手,修好的碾米機上的個0件,落進塘裡去了。我趕緊跳下塘去,摸了半天,倒是先摸到了隻古怪的瓶子,後來才找到0件。”
“葫蘆塘裡的瓶子?”黃暮林的神經,隨著老人的講述,越聽越緊張,但他卻故意裝出副十分好奇的樣子,追問了句。
老人有意無意地撩起眼皮瞧了瞧黃暮林,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嗯,那瓶子是瓷的。回家把它打開看,嘿,裡麵儘是些裹著蠟殼的散痛丸。左鄰右舍都說,保存得這麼好,定是上好的藥。可我就怕年月久了,直沒敢讓老伴吃哪!”
黃暮林的眉梢不住地抖動起來,顯得心神不寧了。他躊躇了半響,對老人說:“唉,東扯西湊的,耽擱了不少時間。那,我跟你去看看,那些藥丸還能不能治病。”
老人見原先不肯出診的黃暮林,下子又願意到青龍壩去了,心裡好不高興。他望著回頭去整理藥箱的黃暮林微微笑,說:“那藥丸我帶來了。”
黃暮林聽,頓時喜出望外,顧不得再整理藥箱,轉身說:“你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老人不慌不忙地撩起衣襟,伸手從褲腰裡掏出隻扁瓷瓶來,把它在黃暮林眼前晃了晃。
墨時,黃暮林的神色變了,兩眼瞪得溜圓,眨巴眨巴地望著那隻熟悉的扁瓷瓶,這不正是自己當年在慌張中,落進葫蘆塘裡去的嗎。
老人把扁瓷瓶遞給黃暮林,黃暮林迫不及待地伸手來拿時,老人突然發現黃暮林的右手腕上,有條暗紅的傷疤。
黃暮林看也沒看老人,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扁瓷瓶上了。他手指微微顫抖著,撥開瓶蓋,往自己手掌心上倒,顆顆藥丸都骨碌碌地滾出了瓶口。
他把藥丸托在掌心,走到窗邊,湊著亮光看,果然不錯,顆顆藥丸都裹著蠟殼。蠟殼上,還有“散痛丸”和“靈”字的印字。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呀!怪不得,自已上次下塘去模沒摸到,原來是給這老頭撿了。幸虧這老實憨厚的莊稼佬不懂,要是把藥丸顆顆都剝開來,裡頭的秘密不是要露餡了嗎?
黃暮林托著藥丸,肚子裡轉念頭,對!要緊的是把這些藥丸全弄到手再說。主意打定,黃暮林挑了其中顆藥丸,用勁把蠟殼捏碎了,湊到鼻子前嗅了嗅,臉色沉,立刻把它遞到老人麵前,故意大聲地說:“你看看,這散痛丸已經變質了,不能再吃,要不,會出事的。”
黃暮林說罷,連忙把藥丸通通收進了自己的扁藥箱,回轉身來,笑咪咪地又對老人說:
“這隻扁瓷瓶,可以放藥丸,我用得上。能不能送我?”
“哈哈哈·······”老人爽朗地大笑起來,“黃醫師要,還能不給?不過,我老伴的病,得請你多多費心羅!”
扁瓷瓶和藥丸都到了手,黃暮林哪能不高興。
他點點頭,假作殷勤地說:“哎呀,當然啦!我給老嬸子開張方子,抓些好藥,你帶回去給她吃吧。”
老人見黃暮林不願出診了,也無可奈何,隻得勉強點了點頭。
黃暮林拉過張凳子,坐下,提筆開了張藥方,又站起身照方子抓了些藥,包了幾包,遞給老人,關照了番煎熬的方法。
老人接過藥,滿嘴說著感謝的話,走了。
老人走,黃暮林從門裡探出腦殼往下看了看,見沒人,便狡黠地笑,縮回腦殼,緊緊地關上門窗,點亮油燈,從扁藥箱裡拿出那幾顆藥丸,顆顆捏碎,取出紙條,湊到油燈前看起來。
看到它,他萬分慶幸自己的老底沒被人發現。
黃暮林楞了會神,才把紙條點上火燒了,然後把紙灰丟進了地灶。
這時,黃暮林心頭像是搬開了塊沉重的大磨盤,陣輕鬆,仰身往椅子背上靠,忽然“咯咯咯”狂笑起來。
笑著笑著,黃暮林倏地又想起了啥,如果水庫建成,馬上衝沙土坡的話,那另個秘密又會暴露。咋辦呢?
他苦苦地絞起腦汁來,轉了半響腦筋,突然,他喃喃自語道:“對!不做,不休。無毒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