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作舟本來是虛晃槍,萬沒料到尤林猛追不放,真是要見,更慌了手腳。
“尤參謀長真的要見嗎?”
“要見!”
“唉,你們見見也好,免得我左右為難。”
他站起身,挑起通向裡屋的門簾子,張口喊道:“請國府代表!”
隨著話音走出人,頭戴協和帽改製的中山帽,身穿協和服改製的中山服,看顏色像是剛從染缸裡撈出不久,煮得青不青,綠不綠,有褶皺的地方還是協和服的米黃色。
左襟衣兜上掛著塊牌子,有中山像,有“青天白日”章,還有兩塊民國十年運動會的獎牌。
尤林看罷多時,不由陣嘿嘿冷笑,暗說道:“青天白日政府的代表原來是他!”
卻說尤林看見青天白日政府的代表,為何要氣撞心頭,怒發衝冠?
因為他認識這個人。
誰?
炮手村偽村長馬靜元。
這馬靜元祖居炮手村,他的曾祖在道光年間做過兵備道,他的父親做過品縣令。
辛亥革命,宣統遜位。不久,袁大頭竊國稱帝,黃袍加體,馬靜元的父親也隨著朝代更移,由知縣變成道尹。
當時馬靜元雖然年幼,在鄉裡之間卻博得個闊少爺的雅號,他爹死後,留下偌大片家業。
馬靜元立時就跨入地方鄉紳的行列,還是縣裡的掛名參議。過了兩年,他感到當掛名參議,過不了官癮,就想方設法要花錢買官兒做。
當時正趕上民國十年東北“易幟”,張學良把色旗換上了“青天白日”,歸附老蔣的“國民政府”管轄。於是老蔣就下了道手令,在東北省設立各級組織部。
馬靜元心裡琢磨,如今的華國是青天白日政府的天下,軍政大權,全落在老蔣手裡。要當官兒,就得加入青天白日政府。
說來也巧,馬靜元加入青天白日政府不久,老蔣又下令在東省各軍署,迅速設立“防共辦事處”,其目的隻有個字,取締赤軍,防止**。
馬靜元被派到當地軍署,當了“防共辦事處”主任。官兒癮還沒過足,日本人就發動了“·”事變。
老蔣高喊“以和平對野蠻”,電令東北軍放棄抵抗,立即撤進天下第關,馬靜元心裡卻犯了尋思。
他尋思什麼呢?
也就是在“走”與“留”字上,舉棋不定,猶豫不決。
他絞儘腦汁,想了天夜,權衡輕重,盤算得失。感到當了年多“防共辦事處”主任,沒撈到什麼油水。不能輕易拋棄祖上留下的片家業。
因此,決定留下來,梢悄地跑回了炮手村。
當時,炮手村帶的局麵非常混亂。青天白日政府的軍隊和軍政要員,全都攜家帶眷,星夜撤退,而日本人還沒開進來。
些無賴政客,便乘機而起,勾結兵痞流氓,招兵買馬,拉起隊,打著抗日救國的旗號,招搖撞騙,混水摸魚,他們還自委自任,封官加銜。
什麼“救**”司令呀,什麼“抗日軍”指揮呀,全都上市了。
整天在鄉串擾,要糧派款,魚肉百姓。日本兵來,他們不但不抗日,反而江起日本旗,舉手投降,做了漢奸。
有的當了營長,有的做了團長。騎著大馬,帶著護兵,招搖過市,好不威風。馬靜元看著真眼饞哪!
不久,偽滿洲國成立,傀儡皇帝登基,大小漢奸也沐猴而冠,粉墨登場。
馬靜元心裡更急啦!鼓打通,戲已開場,再不出來,可就撈不到好角色了。
到那時隻能給人家充當旗羅傘報,班底龍套了。
就趕緊打發管家韓小辮兒,去找村裡的爻卦先生聶鐵嘴。
聶鐵嘴是個破落子弟。從小就吃喝玩樂,遊手好閒,耗儘祖業,坐吃山空。多虧讀幾年書,識些字。厚著臉皮,叩頭拜師,流落江湖,賣卜為生。
這天,他收了卦攤,買半斤醬肉,兩燒酒,正坐在家裡自斟自飲,忽然看見韓小辮兒滿麵帶笑推門進來。
聶鐵嘴愣,暗想:“這小子是個機靈鬼,勢力眼,無事不登寶殿,有事急來抱佛腳。”
便故意拿腔捏調地問:“韓管家光臨草合,蓬筆生輝。不知有何貴乾?”
韓小辮兒點點頭:“爺請你有要事相商,勞聶先生去趟。”
聶鐵嘴聽是馬靜元“請”,這是賞臉哪,不敢怠慢,連忙穿上湖縐大褂,提著下擺,匆匆忙忙隨著韓小辮兒來到馬家宅院。
見了馬靜元先抱拳寒暄幾句,然後問:“爺,你找我有事麼?”
馬靜元故意擺出貴人語話遲的架式,老半晌,才從嘴裡崩出兩個字:“求宮。”
聶鐵嘴從懷裡掏出卦盒,雙手遞過去。
馬靜元雙手捧著嘩楞楞猛搖陣,揭開蓋子,倒出銅錢。
聶鐵嘴伏在桌上,手握狼毫,連寫帶畫,忙了陣。
衝馬靜元嫩牙樂:“爺,從卦象上看,帆風順,官運亨通,層層見喜,步步高升。”
馬靜元樂啦,吩咐賞大洋塊。
第天,馬靜元帶上厚禮,到縣裡去找他姐夫的表哥——偽縣長劉多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