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含著眼淚，攙著泣不成聲的媽媽，背著不滿歲的弟弟柱從江邊野墳地裡回來，不料馬府的新任管家韓小辮兒卻前腳接著後腳走進大門。
他怕殃氣打著，沒敢進到屋裡，站在院子當中用手捂著鼻子，拿腔捏調地說：“全清家裡的，東家打發我來向你言語聲。人死債不爛，你兒子也不小了，不能光蹲在家裡吃閒飯，快打發他上工去。”
大柱媽說：“孩子太小啊！”
韓小輝兒冷笑著說：“可以給東家放性口嗎！來能替父還債，來能養家糊口。”
大柱媽無奈，隻好打發孩子去馬靜元家裡當了長工。
波未平，波又起。
大柱來到馬家那年夏天，正在草甸子裡放豬，忽然有人跑來說：“大柱，你媽懸梁自儘了。”大
柱聽感到腦裡發脹，眼前發黑，急得嘴裡說不出話。
等他跑到家裡的時候，薑大叔和幾個鄉親已經把媽媽從梁上解下來，直挺挺地躺在門板上，他頭撲在媽的身上再也不能動了。
東院裡的柏大嬸來勸，西院裡的董大娘來拉，薑大叔的老伴連拖帶拽把大柱樓在懷裡，邊哭邊說：“孩子，人死不能再活了，往後你還得頂起家門過日子。大熱的天不能總把死人放在家裡，得趕緊張羅人土啊！”
大柱說：“我爹沒死的時候就天兩日揭不開鍋。爹死後，媽守著我弟兄人過日子，想不到媽又撒下我們不管了·······”
薑大嬸流著眼淚好說歹勸，大柱才止住哭聲。
於是，鄉親們就張羅安葬的事。
有人主張去馬家借錢，有人主張去賒口棺材。
大柱聽罷說道：“我爺爺欠下馬家的債，直到我爹人土也沒還清，再去借錢怕是我們弟兄倆這輩子也還不清了。”
董大娘望望抱在懷裡的柱，說道：“是呀！這筆閻王債他哥倆輩子也還不清啊！”
鄉親們聽大柱說得有理，可是誰的手裡也沒有餘錢，都急得團團亂轉，想不出應急的辦法。
這時侯，薑大叔望望死人，看看活人，說道：“再去馬家借錢，砸碎兩個孩子的骨頭也填不滿債坑。我看就用席卷著下葬吧，隻要死人臉上不壓土就算是兒子儘了孝心。”
鄉親們聽，都很讚成，就這樣把大柱媽媽草草埋葬了。
埋完死人還得安置活人，大柱還好辦些，能夠到馬家去替父還債自養自身。可是他還有個不滿歲的弟弟柱，應如何安置呢！
薑大叔想到這裡望望柱，又衝老伴遞個眼色，意思是讓老伴把孩子抱回家裡撫養。
還沒等薑大嬸開口，董大娘卻搶先說道：“大兄弟，我輩子沒開懷，這孩子就由我來收養吧，不知大柱願不願意。”
薑大叔說：“隻要能把孩子撫養活，大柱就感恩不儘了。由我做主，從現在起柱就歸你啦。”
大柱聽忙插口說：“大娘，不光歸你，從今天起就隨你姓董了。”
光陰似箭，轉眼過了十年。
大柱在馬家當了十年長工仍沒還清舊債。
但是他心裡總這樣想：“人窮誌不短，總有天要分文不欠，如數還清。”
薑大權見大柱很剛強，有骨氣，真是從心眼兒裡喜愛他，便有意把自己的獨生女兒雲秀許給大柱。
薑大叔和老伴商量，薑大嬸滿口讚成地說：“我也有這份心意。”
天夜裡下了工，薑大叔把大柱叫到家裡對他說了。起初大柱不同意，覺得自己家裡窮，爹媽死後還留下筆債，不能讓雲秀跟著自己遭罪，他把自已的想法當著薑大叔夫妻說了，但是兩位老人卻說：“我們隻重人品，不重財勢。”
大柱實在無法推脫，才算應下這門親事。
人往高處走，鳥往高處飛。
大柱應了婚事就得做成成家的準備，打算拚死拚活再乾年，先還清舊債，然後租兩響地，自己挑起門戶過日子。
臘月十這天，大柱披著滿身大雪走進馬家的賬房要求算賬。賬房先生板著臉翻開賬本，撥弄算盤，然後拾起花鏡衝大柱冷笑道：“扣去吃穿0用，淨欠國幣十元。”
大柱聽，欠的債比當初上工時候還多，等於給馬家白乾了十年活，氣得臉色變成鐵青，拳砸在桌子上，怒衝衝地說：“你們這些黑心肝的畜性！我給你當了十年牛馬，到頭來隻落得兩手空空，無所有，我今天……”
大柱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縱身朝張房先生撲去。
恰巧薑大叔步趕到攔腰抱住了大柱，拖到外麵悄聲地說：“馬家在炮手村有權有勢，咱們惹不起鬥不過。孩子，你就忍下這日氣吧。”
大柱氣呼際地說：“大叔，我實在忍無可忍了，就和他拚了吧。”
薑大叔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衝賬房先生撒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