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無風尺浪,這樣的大風掀起的浪頭像座座小山,那隆隆的濤聲,飛擊岩壁,仿佛是無數金石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
老會長李貴江走到經常放暗哨的獅子石旁邊。
“唉,怎麼沒引起暗哨的反啊?”他放輕腳步,又靠前走動幾步,仍然沒有動靜。
難道是因為風大雨急,今晚沒有放哨嗎?
老會長李貴江心中急,剛想轉身到其他哨位再檢查下,忽然響起聲:“不準動!乾什麼的?”
隨著,他被槍指住了。
“海生,是我。”
“是你?爺爺……”
李海生收回槍去,不好意思地笑了。
爺爺打量他眼:“海生,你怎麼也來站崗啦?”
“俺虎哥說風雨晚上,是個緊要關頭,為防止敵人鑽空子,特地多加上幾道崗,所以我和鐵蛋暫時也被提拔成民兵了。”
老會長李貴江聽了,輕輕舒了口氣,非常滿意。心想有這樣的漁家後代,敵人永遠也揀不著便宜去。這時,大海正在漲潮。
風聲、雨聲、潮聲、雷聲,交織在起,彈奏出支雄壯,高昂的戰鬥進行曲,老會長覺得渾身增添了股強大的力量。
大雨過後,天放晴了。
被衝洗過了的漁島,顯得更加美麗,帶著水珠兒的灰藍色樹葉,被太陽照射得閃著金黃色的亮光,艾蒿發散著香味,地麵上騰起了股股蒸氣。
年度的月十大龍山趕會的日子到了,這是島上最熱鬨的日子。
艄公們在海上忙碌了春,到了這天,都結束了汛期作業,收網歇工,爭先恐後上山趕會,來是跟親友會麵,互相問候,同飲幾杯酒,共享歡樂。來手裡有些錢了,領著老婆、孩子,到山會來置辦些東西,看看熱鬨。
這天,女人打扮得格外漂亮。出嫁過了門的,打扮起來,隨著自己的男人出遊,顯示婆家生活興旺。沒過門的姑娘,穿得桃紅柳綠,要媽媽領著到廟會人叢中去相情人。
因此,早在趕山會的前幾天,家家戶戶的婦女,就開始翻箱倒櫃,把老家底子找出來。盼呀盼呀,到了這天,沒等天明,就梳妝打扮了。
當然,這天打扮的不光是姑娘、媳婦,還有孩子也是如此。不光是女孩子,就是男孩子也跟著趁熱鬨。就是鐵蛋,今天早上也破例用香皂洗了次臉,換上件剛剛漿洗過的小褂。
再說大貴吧,幾個月前就吵著叫媽給他做雙新鞋,好穿著趕山。媽昨天總算給他做成了,還是雙紮花的。他今天早上高高興興穿上,跟著爹媽啟程往山上走。
誰知,美中不足,新鞋幫子硬,再加上媽做的小了點,走了不多會兒,就把前腳掌磨起好幾個水泡泡,後腳跟被割得生痛。
穿這樣的鞋,可真是種刑罰,因此,大貴隻好脫下提在手裡,赤著腳走。
從村口通大龍山,是用石條修築的梯子坡路,兩旁老鬆參天,濃陰遮日,人行其間,精神快爽。路右邊,是蒼翠連綿的秀麗青山,縷縷白雲,炊煙般的從石隙吐出,山峰時而翠綠,時而淺藍。
不多會兒,雲氣溶成片,把無數的峰巒,團團包圍起來,山巒若有若無,忽隱忽現。路左邊,是望無際的浩瀚綠海,明淨的海光,遠拍天際,海鷗伴著白帆,在天海間自由飛翔。
這海色天光交映生輝,濤影雲氣勝景天然,簡直使人好像是置身在絢麗的畫圖中般。
趕山的人們,扶老攜幼,趕驢挑擔,麵拾級而上,麵觀山看海,不覺已走過大半路程。
在人叢中,大貴東瞧西望,腦袋像個貨郎鼓,誰知瞧兩望,不知什麼時候把左手拿著的那隻鞋丟了。他吃了驚,偷著瞧了爹媽眼,好在爹媽都沒有發覺,他也沒敢說,就悄悄轉身往回路找。邊找,邊哭著,問這個,訪那個,誰都說沒看見。
正在絕望的時候,看見桂花拿著他的那隻鞋,把大貴高興得不知該怎麼感謝才好。桂花好奇地望著大貴,見大貴前腦頂上綹頭發還紮條紅頭繩,不禁吃吃笑了。
大貴問:“你笑什麼?”
桂花道:“笑你這個大紅人呀!”
大貴臉色紅:“是俺媽叫我這個樣的。”
桂花道:“你媽真厲害,俺娘可就依著我哩。我不喜歡大紅大綠,她就不強迫我。再說,個人怎麼連點主見也沒有?我從小就有獨立性。”
桂花這話點都不誇大,她確實“從小就有獨立性”。如說島上女孩按習慣都紮耳朵眼,準備長大了好戴耳環。桂花歲那年,娘也要給她紮,可是她怎麼也不肯,哄著不行,嚇隻要誰拿著個針在她耳旁比劃,她就拳打腳踢,又哭又鬨,所以到最後也沒人敢在她耳朵上捅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