瘠薄的土地,象病人的嘴唇似的,乾裂得張開道道大縫,好場大旱啊,旱得天上著火,地下冒煙了!
生活在饑寒交迫中的人民,天天傍晚伸長脖子,瞅著西天,巴望著能出來片雲,能化幾滴雨,老天卻像是有意同窮人作對,連點雲渣也沒有,他們隻好搖搖頭,歎息著……
剛剛掙紮過春荒的苦難的窮人,又在經受夏荒的摧殘,野菜、樹根都吃光了。要飯、逃荒的人成群結隊,到處是片饑餓的呻吟聲。
河溝、路旁,群群烏鴉圍在死人的屍體上。
每天,都有人扛起钁,去掩埋餓死和病死在路上的逃荒受難的窮人……
煎熬在年夏季死亡線上的膠東半島上的苦難人民,脖子上的那把鋼刀壓得更緊了……
窮人走投無路,悲憤滿腔富人卻蹦腳耍歡,仰天大笑!
龍窩鋪榨取窮人血汗的惡霸地主“毒蠍子”麵對青天作揖,連連叫道:“天意!天意!真是天助我也!”
就是這隻“毒蠍子”就是青天白日軍龍窩區區長杜奉祖,眼下正坐在乘由兩頭醬紫色的騾子馱著的軼子裡,得意洋洋地返回龍窩鋪。
拱形的軼子頂,罩著鮮豔的台布,軼子裡麵,鋪著藤子涼席,“毒蠍子”歪著屁股,倚靠在毛毯上。杜奉祖棱子眼,巴狗鼻子,垂腮臉,麵色是灰的,禿頭是青的。
上身穿了件白小繭絲綢褂子,小口袋裡裝了塊金殼懷表,銀鏈子搭在胸前。褲子是淺灰的,又肥又大,褲角用青布窄帶紮著,腳上穿了雙藏青禮服呢鞋。
杜奉祖麵前是鑲金包銀的大煙槍和煙燈,身後放著大食盒,裡麵備有糕點、麵食、酥魚、炸肉之類的吃食······
這時候,杜奉祖正吸足了口大煙,眯起角眼,望著赤地千裡的荒野,設想他的發家生財之道。坐在“毒蠍子”身旁的,是個棗核頭、夾板臉、尖嘴猴腮、臉色好似死豬肝的人。
此人名叫辛,是“毒蠍子”的管家兼打手,肚子壞水,眾人罵他為“尖頭蛇”。
“尖頭蛇”望著“毒蠍子”的臉,手裡的芭蕉扇不緊不慢地給他搧著風,又是討好又是諂媚地道:“爺!你看這片片的地,道道的嶺,回到龍窩鋪,不費吹灰之力,就到了咱的手了!我得趕快準備兩個大匣子裝地契啦!”
“毒蠍子”仍然眯縫著眼,不動聲色,卻動心思。他透過半橢圓形的軼子口,望著這餓芋遍野的山嶺、土地,個個如意算盤落在他的心肝尖上。
停了刻,他換扶倚靠的姿勢,突然轉過臉來,盯著辛道:“嘿嘿······你說的也過歉了!豈止是兩大匣子?!莊園成片,田連阡陌,那才夠上爺我的抱負啊!”
“就是!就是!”“尖頭蛇”老鼠眼裡閃著亮光,哈下腰,拿出舔屁股的架勢,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爺可真是鬥膽海量,想得遠,想得寬……”
“毒蠍子”欣慰地笑了,多好的條腿子啊!真是心心相印、得心應手啊!
他把屁股下壓著的雙筒腰彆子向外拉了拉,厚眼皮往下垂,深深地打了個哈欠。
辛急忙拿起大煙槍,燒好煙泡,點上火,塞到主子的嘴裡·····
騾子車晃搖,緩慢地行進在乾旱的道路上。
兩頭騾子上烤下蒸,渾身流著汗水,點精神也沒有,隻低著頭,機械地擺動著條腿。
臨到村頭,“尖頭蛇”伸出頭來對在地下走的長工說:“抽兩鞭子!叫牲口神氣起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
騾子車進了龍窩鋪,街口上響起了騾子的鐵蹄撞擊路麵青石發出的“劈劈啪啪”聲,以及騾脖子上套的兩串大鈴鐺發出的“咣咣啷啷”聲。
這兩種混合、紊亂的音響,是龍窩鋪所獨有的,也是“毒蠍子”耍勢力、抖威風的種標誌。這種聲音,是同對窮人的恐嚇聯在起的。
所以,當窮人們聽到這由遠而近的雜亂聲後,都紛紛議論起來“哼!區長大人回來啦!這回進城住了天,又不知帶回些啥名堂來啦!”
“聽說這回在城裡,那個比肥豬還胖的縣長都請他的客啦。這些東西高興,咱百姓可就得遭殃啊!”
“等等看吧!看他們肚子裡又裝了些什麼壞雜水!”
“你看那老賊的雙棱子眼,又凶又惡,像要吃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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