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少年越來越遠的歎息聲,殺手漸漸失去意識。
這個在普通雨夜做了樁普通買賣、湊巧選了堵普通高牆翻出來、撞上個‘挺能白活’少年人的普通正經殺手,到死都還在琢磨一個問題你小子有這一手,跟爺扯那些個沒用的乾啥玩意?
真靈魂質問
………
京都,外西城。
五更天,天色迷蒙。
不起眼的永寧街上一間不起眼的豆腐作坊,趕著開早市,此時已忙碌起來。
灶膛裡柴火劈啪作響,一旁的濾網內殘留著豆渣,滿屋的豆香中摻雜著豆類發酵後的淡淡酒味兒。
挽著高髻、三十出頭的美婦人、豆腐西施範離、範二娘子,正麻利地收拾著灶台。
“賢兒,趕緊的。”
“來了,娘。”
名叫範賢的少年,應了一聲,動作熟練地將熱騰騰的豆腐、豆花兒和豆汁,一一搬去前鋪的暖爐上。備好自家酵的豆醬,拔梢開門。
此時,永寧街上,與範氏豆腐坊一樣賺早市的鋪子,已經開了七八間,早起撈活上工的街坊路人也不少。
雖說早春時節,細雨斜風、寒氣逼人。
可畢竟,出門未必被凍死,賺不著銅板一準得餓死。
比不得內城富人,永寧街就是個雜魚塘;住著的,大多是普通平民,也不乏饑一頓、飽一頓的窮丁。
不一會兒,鋪子裡的坐兒都給占滿了。
吃著熱豆腐,便有人聊起了閒天。
“今兒一大早,西營大街煙袋巷裡胡同口,橫了個人。報了官,衙役來抬的時候,好家夥,你們猜怎麼著!”
“咋的?詐屍了?!”一中年男子嘴邊的豆花兒都差點給嚇掉出來。
“詐你姥姥個腿兒,光天化日詐哪門子屍。”
蓄著一臉絡腮胡、疑似有關外血統的壯漢斥了那中年男子一聲,扭頭衝先前說起這事兒的年輕男人吼道
“錢婁子,你他娘的甭擱這賣弄,趕緊給老子講。”
“嘿,容我吃完這碗豆腐。範二娘子酵的醬,那是一絕,可得趁熱。呼嚕~~~”
外號錢婁子的年輕男人,一臉賤相。壯漢麵色一沉,正要發作,範賢立馬端了碟辣油送過去。
“嗬,就等這一口呢!小豆郎,謝啦。”壯漢瞬間火氣全消。
“萬叔吃好。”範賢笑笑退回到櫃台邊。
“哎呀,錢婁子,你倒是說啊。”
見有人催促,錢婁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黃牙,神叨叨地說道“衙役剛將那倒地死屍抬起走,沒成想,好家夥,那死屍竟像是被邪祟吸了骨、攝了魂,當即塌成了張皮子。
裡頭那血啊肉的,突嚕了一地,就跟…就跟你們碗裡頭那醬豆腐湯似的。”
“噗…好你個錢婁子,瘦皮猴兒,老子看你是一大清早欠收拾了。”
“抽死丫挺的,誒,你他娘彆跑。”
一時間,豆腐鋪裡叫罵聲四起。
豆腐西施範二娘子轉身撩開布簾,衝少年使了個眼色。母子二人,穿過裡間,徑直去了後院。
“昨天夜裡你一回來,我就聞著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兒。怎麼,給西營街織布坊送豆腐,遇上的?”
穿了身素淨藕色襫裙的範二娘子,將手上的抹布摁進院牆邊的木桶裡涮了涮。
“嗯。”少年點了點頭。
“什麼來頭?”
“說是正經殺手。”
“幾品?”
“正七品劍客。”
範二娘子微微側頭,似笑非笑道“七品,嗬~這年頭,當真是什麼貨色都敢說自個兒是正經殺手了呢。”
“娘。”
“叫娘也沒用,認賭服輸。”
少年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摸出塊銀錠,嘴裡嘟囔著,“掙的不夠娘你訛的。”
範二娘子伸出修長的手,笑眯眯地從少年手裡奪過銀錠。
樂了一會兒後,範二娘子突然察覺出了不對,眉頭一擰。
“沒用刀法?”
“呃…沒用。”
“化屍水?”
少年搖頭,“那不叫化屍水,那叫挫骨揚灰粉。遇水揮發,兩個時辰可將肉體腐化…”
“嗤,有什麼區彆。”範二娘子聽得腦殼發疼,立馬打斷了少年的長篇大論,轉臉就一副傷心欲淚的模樣,“唉,都是為娘的錯,刀法不夠好,連自己兒子都看不上,不願意用了…”
看著自己娘親浮誇的演技,少年無語道“謹慎啊!娘,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用刀法。
萬一,被人從傷口上看出來,是傳自娘的刀法了呢。萬一,對方也是高手,我沒能將其一刀致命呢。又萬一…”
少年喋喋不休,範二娘子不知何時,已經飄去了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