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儒笑笑說罷,埋頭在盤子裡扒拉自己喜愛的果子吃。
範賢卻是,真真的醍醐灌頂。
是啊!老師所說,不正是自己前世所學專業最基礎的內容麼。可自己,什麼時候將其拋在腦後了呢?
任何人,在遇到任何事時的反應、舉動,會做出的選擇,大多可以預判。
人之一世,會變化,會成長。但每一步走過的路,用的是自己的腳;每一句說過的話,用的也是自己的嘴。
範賢不再說話,隻靜靜坐著。細細盤點自己此前的處理手法,是否存在紕漏,今後該如何在謹慎的基礎上再加一道,縝密的防禦。
半個多時辰後,起身穿鞋,作揖告彆方墨儒。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聽老師一席話,困擾他半個月的問題,都理清想透了。
穿胡同、過小巷,往家趕。
路上,那個跟了他半個月的憨貨,又來了。
範賢既無奈又好笑地把玩著手裡的陀螺。
要不,來一發?
算了算了,雖然隻是個七品執刀,可燕衛司還是勿碰為妙。
也正是因為這家夥遠遠地‘暗中觀察’了將近半個月,範賢越發篤定,那日害得他不得不主動入坑的‘一掃而過’,必然是燕衛。
大概率,是那個女鏡師。
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引起對方試探之心?
封街那日識破扮作婦人的殺手?
若是那日之因,對方怎麼可能隔這麼久才想起自己這個嫌疑人,還特地跑來隔空拍一掌,試探一下。
更何況,左良大人被毒殺一案過堂時,這個七品執刀與六品鏡師,曾暗訪西城衙署。
所以,排除那天進城門之前的所有可能性,答案就隻剩下一個。
自己耍了點小手段,迷、咳,馴服白狐讓呂小候爺吃了癟。
難不成,是替那位紈絝來找場子的?
不。
還是那個道理,燕衛司直接聽令於皇帝,就算武安候再得聖眷、權勢再大,也不敢染指一二。
而且,堂堂武安候之子,要找場子哪這麼費勁?直接麻布袋套上,拖城外一埋,不就完事了,要啥燕衛司。
既不是露出破綻,又不是受人指使來暗戳戳做掉自己。
那女鏡師,到底想搞哪出?
“誒、誒,讓開,都讓開。”
“桑枝姑娘要出來了,把道讓開。”
途經瀟湘樓,一群小廝開道,嘴裡不停嚷嚷著。
擁擠於門前看熱鬨的、想一堵桑枝姑娘芳容的浪漢子,暴發出了更為狂熱的躁動。
這人也忒多了些,都快呈包圍之勢了。
不為彆的,隻因桑枝姑娘經過重重篩選,殺入了花魁大賽的十二強。
就外西城這種泥腿子街的三流館子,能出這麼號人物,莫說彆人,便是瀟湘樓的麼麼桑都沒想到,會有這種好事落自個兒頭上。
從贏得最開始的初賽,被稱作‘永寧街之光’,到‘西城之光’,再到現在的‘十二強’,短短半個月內,桑枝完成了底層服務人員的越級蛻變。
從此,人生就要大不同了。
看著鬨哄哄的浪漢,爭先恐後、兩眼冒綠光的狼樣,範賢隻能避著人群往邊上走。
在瀟湘樓對麵的布莊門前,遇到了西城衙署捕快班頭,邢路。
正此時,一身桃粉長裙、粉紗遮麵的桑枝,在丫鬟的攙扶下,婷婷嫋嫋行出瀟湘樓,登上點綴得像新娘出嫁般的雙馬花車。
她撩簾,僅露於外的一雙杏眼,朝布莊這邊投來意味複雜的目光。
直到馬車行遠,範賢都還能看到那垂落在車窗處的繡帕。
這…顯然不是那位有望成為花魅娘子的美人,看上自己了。
範賢心底一笑,扭頭一看,便見一旁的老邢正伸長脖子巴巴地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
咦,歪?!
不是吧,這對?
聽老財提過,老邢真實年齡三十出點頭,十年前娶過個老婆,後來害癆病死了。
他們這種在衙門聽差的捕役、快手,月銀隻能說吃飽不愁。生活質量要提高,就隻能靠灰色收入了。
不過,老邢這人不錯。沒有多剛正不阿,但為人雖圓滑有之,但比較可貴的是,有底線。
而關於桑枝姑娘,範賢也不知真假,反正豆腐鋪子的食客們最近聊的最多的八卦,就是關於這位未來花魁娘子的。
說她原出身於大戶人家,家裡遭了禍被充入教坊司,又被瀟湘樓麼麼桑買去。如今已十八,正是青春好年華。
據說麼麼桑早在半年前就想給桑枝‘點絳紅’,奈何這姑娘硬氣,死活不肯,愣是靠每天唱曲兒賺下些銀兩,到現在還是個清倌人。
“唉~~”
老邢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歎息,這才發現身邊還站著個小豆郎。
“邢捕頭。”範賢笑笑打了個招呼。
“小豆郎?你、你也來看…”老邢抬手指著遠去的馬車,欲言又止。
“看?看啥?我就路過,路過。”
“哦,”老邢突然一把抓起範賢的手,“走,陪叔喝一杯去。”
範賢不就發現了個不知人知的小八卦嘛。咋的,風,又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