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騎貧道?!
“隻要品行端正、心思良善,又何有驅逐一說?”
千峰儘才不管那道人麵色難不難看,抬手一抖衣袖,繼續道“哪位掌門、幫主,若是覺得自家弟子在司空山修習,對自身不利,大可接回。”
“說的是,說的是。”青城道人奉承了兩句,話鋒一轉道“那您言下之意,以往被司空山送還的弟子,都是些品行不端、存心不良咯?”
“嗯?”
場間不少門派代表,紛紛疑聲,看向千峰儘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友好。
這不是廢話嗎?被逐出山門這種事情,也好意思拿出來說,找打臉?
然而,並不。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往往不能擺到明麵上攤開來說。
其實,被司空山逐出或請退的門人弟子,倒不全都是德行問題,有些是自身確實不適合走奇門遁甲一道,有些則是自己耐不住性子自請離山。
少部分,性情太過暴躁,犯了同門毆鬥之過;還有些學了點兒皮毛,外出辦事時瞎幾把浪,惹了禍事;又有在彆人家中設陣法,將主人家困住,然後私會小姐、丫鬟什麼的…
諸如此類沙雕行為,不一類舉。
最為嚴重的,便是門內賊。
而這欲偷陣圖、秘法之人,是因為自身需求,還是受原師門指派,那就很難說了。
青城道人一句話,直接將這層‘大家都懂’的窗戶紙捅破。
作為氣短理虧的一方,此時此刻,萬不能表現出氣短理虧。
你心虛,就表示你承認自家門下弟子,品德有問題。四舍五入,等同於承認你自己德行不正。
事情可以辦砸,場麵上的人不能丟嘍。
範賢微微擰眉,眼角餘光掠過那青城道人。
戲份這麼多,此人心思必然機敏。角度也很刁鑽,就算話述中沒有漏洞,他也能硬搗出個洞來。
不好對付!
正此時,那沉默了許久的非人老道——江南虛懷穀妙清真人,伸手撫須,不鹹不淡地道了句
“嗬,幸好貧道弟子不多,並未送來司空山。不然,貧道可擔不起教出品行不端徒兒的罪名!”
瞬間,燃炸。
啪一聲,巴掌很用力拍在茶案上的聲音。
隨後,一個壯漢粗聲粗氣道“得,惹不起!
我,奎家莊,兩個大侄子在你們司空山快三年了。正好,這回我帶回去,省得以後說三道四。”
“就是,山門大就欺負人呐。空口白話,說啥就是啥。往後咱們也彆把弟子送來修行了,有啥好學的。”
“說嘛呢!你們能教教,教不了就說娃德行有虧,神嘛玩意兒…”
真·大型學鬨現場。
群情那叫一個激奮。
角落裡,範賢單手結了個印,並輕輕點了點頭。
便聽‘鏘’一聲。
在場所有人耳中,響起一記淩厲至極的劍鳴。
修為略低些的隨行弟子,下意識便調起罡氣護身。
三百多雙眼睛,怒氣滿滿地盯著正當間長身直立的千峰儘。
隻見他劍指豎起,無風自鼓的衣袍,緩緩落下,猶有一抹劍韻還圍繞在他身周。
一派瀟灑任自流。
“諸位。”千峰儘朗聲道“若覺自家弟子在司空山學藝修行,折損了自家顏麵,大可領回。
至於這兩位所說,品行如何、心思幾許,其實依在下看來,因人而異。
你見山之高低,與他人見山之高低,可是一般相同?
你眼中之美醜,與他人眼中之美醜,又豈會一致?
這位紅衣女俠英姿颯爽,這位素裙姐姐端莊溫婉,這位少俠英朗挺拔,這位兄長氣度穩重,這位長者慈和沐風。以在下眼光來看,在座各位均有各自風采,都當得起,獨一無二。”
事實再次證明,擁有一副好皮囊,連說話都好使得多。
更何況,說話還這麼好聽。
被千峰儘著重點評的幾位,頓覺得麵上有光。方才那莫名氣憤,此時也無端消去大半。
千峰儘踩著沉著的步伐,邊踱步邊說道
“所以,衡量的標準是什麼?依據是什麼?這才重要。
誠然,司空山在這方麵,頗為嚴苛了些。
但,這般嚴苛,不僅是為更好地傳道授業,更是對各大門派、世家負起一定責任,為來司空山修行的弟子,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逐出山門之人,在司空山看來,或許是其品行不端,又或許是因其犯了門規。
當然,在各位幫主、門主眼中,自家弟子總歸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可,司空山也並不認為,那是什麼惡人。
無非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需知,大道朝天,機緣無限。
與其苦苦纏磨,不如各放一條生路。
何必在自己不擅長、不適合的路上,一去不回頭呢?
莫強求,莫糾纏,自此兩清,自有光明在前方。
往後,吾司空山收納門人仍會是這般嚴苛的,經此一事,或許還會更嚴苛。
有心學者來,無意修者去。
自在一些,不好麼?”
說罷,千峰儘側頭微微一笑。
一幕表演,完美!
辛苦熬夜背的台詞,一個字都沒浪費。
這大段話語中,可說是金句迭出。
看著在座這些門派代表,個個似懂非懂,好像聽明白了什麼的表情,千峰儘心底一陣暗笑。
‘莫說你們,吾自己都一知半解。’
非著名詭辯術——。
對方抓著‘品行不端’大做特做文章,而這段原本為預防‘各門派臨時將部分門人弟子喚回,不聽從司空山調度’一事準備的台詞,正好用上。
雖然,各門派就算將自家門下弟子全部召回,也絲毫不妨礙司空山的正常運作。
但準備做的充分一些,總歸來說比較妥當。
學鬨什麼的,倒是完全不在範賢預算內。
不過,當千師叔說到‘與其苦苦纏磨,不如各放一條生路’之時,場間幾對夫妻的情緒波動和麵部表情…
就、非常的微妙啊。
嘖,好像發現了些不該發現的東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