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把這些當做壓箱底的東西給藏得嚴嚴實實的,但是有一次張桂芬提到送她的這些首飾物件的來源之後,她才大著膽子把這些東西給拿了出來,放在床頭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我自個兒的金銀首飾,大多都是父母或者長輩們賜下的,不好轉贈彆人。
送你的這些東西呀,都是我家兄長外出之時,在各地有名的金銀樓裡定做帶回來的,有的款式還是兄長自己畫的圖紙,交給樓裡的工匠去做的。要不是你是我最要好的姐妹,我可舍不得把這些寶貝分潤給你一二。”
張桂芬說起這事的時候眼裡滿是驕傲和歡喜,沒有注意到她眼裡異樣的光芒。
這些,原來都是來自於那個人。
木質冰冰涼涼的觸感在指腹蔓延,明蘭又一次想著,張桂芬把這些東西轉贈給自己,那個人是否知道呢?
若是不知,他心裡是否會不喜,畢竟這是他精心準備送給自己妹子的,並非送給她的。
但是,若是知道呢?
明蘭眼中神采明滅,無數的念頭在腦海裡紛飛翻湧,每每想到這裡,她心裡就亂成了一團麻。
這些年的成長經曆以及祖母和小娘的教誨,她的心智成長很快,所以她能明白,當年在揚州,如果沒有他施以援手,她的命運或許不至於曲折坎坷,但是也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過。
當年聘雁一事,若是她真的強出了頭,或許能得來王大娘子和爹爹的短暫好感,但是也會讓暮蒼齋成為林棲閣那位的眼中釘。
在盛家裡,便是當家主母的王若弗都鬥不過林小娘,她和衛小娘拿什麼去爭去鬥。
祖母的遭遇、衛小娘的遭遇,還有她親身的感受,讓她早就打心裡對盛紘這個爹爹絕了望,人不壞,但是靠不住。
張桂蘭曾經私下裡給她分享過一些話本,她看到其中一個故事的時候全身冷汗狂冒,襦裙都被打濕了,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竟有身處冰天雪地裡的感覺。
寒意從心底傳遍全身,當時的臉色把張桂蘭都給嚇到了,事後還時不時吐槽她膽小,再也不肯把那些話本給她看了。
明蘭沒有告訴她,她的反應不隻是如此。
在那之後,她曾連續幾夜都做噩夢,夢裡嘶喊聲、哭聲亂成一片,衛小娘閉著眼,麵色死白,黏稠的血淌了一地。
她就站在血泊之中,懷中抱著一個繈褓,繈褓裡,沒有半點聲息。
那幾日,她上課的時候總是偷偷往後看盛長棟,生怕一眨眼這個弟弟就不見了。
下課後也變著法子找理由往暮蒼齋那邊跑,拉著衛小娘的手,也不說話,就是看著才覺得安心。
衛小娘問了她也不回,隻是埋在小娘的懷裡哭。
衛小娘隻以為她受了委屈,並不知道她的具體心思。
在那個故事裡,有個小女孩的處境和她類似,或者那本來就是她。
小女孩強出了頭,哄得父親歡心後,讓父親去看了自己的小娘。
在小娘麵前,跪著哭訴自家院子被人克扣夥食炭火之事,引得父親勃然大怒。
一番整治之後,小女孩的院裡一應供應都恢複正常,她樂嗬嗬地以為,自己和小娘,以及小娘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能過上有盼頭的日子。
隻是沒想到,這事終究是埋了禍根。
隻是一次報複,小女孩的生母就難產而死,腹中的孩子還未來得及看世間一眼就跟著小娘走了。
而罪魁禍首,隻是被幽禁了一段時間而已。
本來她能確定,對於何天心裡有感激,但是不敢有半點妄想。
遨遊天際搏擊蒼穹的雄鷹和隻能躲在屋簷下築巢的雨燕雖都是禽類,但是彼此生活的世界並沒有交集。
齊衡和她是如此,張小公爺和她亦然。
齊衡對她有意,她是知道的,但是她視之為猛獸洪水,躲得遠遠的。
但是那事之後,她卻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
眼睛像是彆人的卻被強裝在自己身上,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學堂裡坐在她右上方的那道身影。
一日又一日,一月複一月地看下來,那道年幼之時隻是在心裡淺淺紮根的身影,如今卻成了深深的烙印,抹也抹不去。
這份情感像是會上癮的毒藥,她明知喝下去於己有害,但是卻舍不得脫開手放下。
明蘭低頭看著木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或許,隻有等小公爺成了親,而自己又許了人家嫁為他人婦,這份情感才能慢慢澹化。
眼下,就隻是遠遠地看著,就已經是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