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嘶吼聲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房內傳來下鎖的動靜,然後房門哐地一聲打開,披頭散發,臉上未乾的淚痕清晰可見的墨蘭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抱著腳滿地上打滾的盛長楓,一聲不吭地轉頭回屋。
盛長楓咬著牙,衝著身後的長隨喊道“愣在那裡乾嘛?!還不快過來扶我起來!”
沒能成功消除存在感的長隨硬著頭皮上前扶起盛長楓,在盛長楓的罵罵咧咧中攙扶著他進了墨蘭的房間。
一進門看到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還有幾個翻倒的架子,架子上麵堆放著的書卷等物如同垃圾般散落在四處。
咽了咽口水,長隨頭低得更低了,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就對上一雙怨毒的眼睛。
把盛長楓扶到坐榻上,在主子揮手的動作中,像逃難似地腳底生風地逃離這裡,臨走前還不忘把門帶上,將門內外的世界隔開。
“彭!”
砸東西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盛長楓冷眼道“你就砸吧,有本事你就把這間屋子裡的東西都砸了!本就是沒指望的事情,也隻有你成天白日做夢,無論是齊國公府還是英國公府,哪家是你能夠高攀得上的嗎?
眼下你就死了這條心,絕了那個心思吧!
父親那邊雖沒給直接答複,但是父親的性格你我都知道,斷無拒絕的可能!如蘭嫁入英國公府已經板上釘釘的事,隻等陛下賜婚而已。”
“你胡說!”墨蘭如同發瘋的野獸般衝到盛長楓麵前怒吼道,口水星子噴了盛長楓一臉。
盛長楓厭惡地推開了她,從懷裡取出帕子擦臉“你說我胡說?張家托人上門來談論婚事,說得清清楚楚的,張家看中的兒媳是如蘭和明蘭!我們家攏共就三個待嫁的女兒,兩個小的都中了,偏偏隻剩下你這個最大的。事實擺在眼前,小公爺壓根就沒看上過你!彆成天自作多情,說些湖塗話,弄到最後連自己都騙了!”
像這種潑墨蘭冷水的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但是墨蘭沒一次聽得進去。
仗著盛紘對林小娘的偏愛,他和墨蘭這個一母同出的妹妹是沾了不少光,庶子庶女的日子過得不比嫡子嫡女差。
但那隻是在這個府裡!
盛家寵妾滅妻的“好名聲”在東京城裡都成了多少人口中的笑話了,墨蘭和林小娘是女子,成天府門不出,關上門來自然是什麼都聽不見,就算有下人無意間探聽到一些消息也不敢拿來講給主子聽,否則就是活膩了自找苦吃。
但是他不同,跟著一群朋友混跡於汴梁城裡的酒肆茶樓,那些煙花場所也去得不少。
這些魚龍混雜的地方最是喜好談論這些八卦趣事,幾杯黃湯下肚,嘴巴就像沒了門,什麼話都敢往外吐。
就隻是從他結交的朋友中,就有人喜歡拿他家的事來打趣。
字裡行間,話裡話外,都透著一股不屑和鄙夷。
林小娘在府裡是威風八麵,壓得正頭大娘子喘不過氣,但是在府外,那名聲可就要多難聽有難聽,魅惑主君、尊卑不分
這樣的女人養在身邊長大的女兒,便是張小公爺願意,英國公夫婦也不可能同意讓他娶回家!
盛長楓冷臉看著墨蘭“阿娘如今不在,這滿院子的下人都起了心思,指不定哪天就有人背著你我投到威蕤軒那邊。你在這個院子裡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會被人一五一十地說給那邊聽。萬一傳到父親耳裡,惹了他的厭惡,你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如蘭和明蘭若是出嫁,父親也不會留你在家多久,到時候你的婚姻大事還指望著父親和大娘子那邊給你物色個好點的人家,下半輩子才能過得舒坦點。
你向來不是最會為自己盤算的嗎?這些話我原以為是不用多費口舌的。”
墨蘭被長楓推倒在地,右手撐地的時候不小心被地上的花瓶碎片紮傷了手,鮮紅血液滲了出來。
但是墨蘭仿佛失去了知覺,盛長楓的話在她的腦海裡反複回響。
是她騙了她自己?
怎麼可能!
公瑾哥哥心中是有她的,肯定是他執拗不過父母,才被逼著選了如蘭那個死丫頭!
墨蘭手掌緊握,碎片紮得更深,血也流得更歡,她目露凶狠之色,如蘭那個死丫頭明明處處都不如她!
相貌隻是常人之姿,一顆朽木腦袋,身段也不如她婀娜多姿,更不懂得那些討人歡心的手段,她怎麼可能會輸給這個的人!
嫡女!
墨蘭恨得差點咬碎了牙,隻能是因為如蘭有這個嫡女身份,才能越過她,入了張家的眼。
老天爺想要讓她乖乖認命?
休想!
“盛長楓!我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就一點都不能盼著我好!你科舉不中,現如今隻是一個小小的舉人,沒有人抬舉,你以後的仕途焉能好走!
我是庶女,難道你就是嫡子不成?父親再是湖塗,盛家幾代累積下的那些東西也隻會花在盛長柏頭上,留給你的都是些那邊看不上的殘羹剩飯,你隻能拾人牙慧,永遠被人踩在腳下!
你甘心嗎?!”
墨蘭死死地抓住盛長楓,像是抓住了一線生機:“阿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眼下隻有你能幫我!你必須幫我!你我兄妹本就是一體,幫我,就是在幫你自己!”
被墨蘭抓著的手傳來膩人的黏稠感,盛長楓覺著惡心,甩開墨蘭,抬眼看了一眼外麵空蕩蕩的院子,盛長楓俯首低吼“幫你?我落榜之後,你不是最看不起我嗎?說我落榜連累你被威蕤軒那邊的人笑得抬不起頭來?我這種無能廢物,自顧不暇,那還能幫得上你什麼忙?”
“至於阿娘你現在也是指望不上了,冬榮回來了,雪娘從他口中打聽得知,阿娘被牙人帶回去的當天就被賣了出去,冬榮搬出了盛家和王家的名頭,牙行的人都不肯透露究竟是賣給了哪戶人家。”
盛長楓的腦袋不是擺設,牙行的人如此保密,寧願得罪盛家和王家也不願意透露賣家,那隻能證明在牙人眼前,賣家的身份地位要高得多。
在這裡麵,盛長楓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但是他不覺得自己有破局的能力。
他隻是無官無權的庶子呀!
盛長楓抬頭起身,不願再看墨蘭一眼,朝著門外走去,方向是林噙霜的房間。
“阿娘帶出去交易的那些田鋪莊子的契紙文書都在威蕤軒那邊,但是我知道那並不是阿娘的全部,她還藏了一些,我知道在哪裡。如果你幫我,那我就告訴你它們被阿娘藏在了哪裡。”
盛長楓腳步止住,回頭看了一眼墨蘭。
墨蘭抬起頭,衝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