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龍為後!
九霄之上,燕鳶腳踩騰雲,跟隨著前方浮在半空的細長藍線飛行,他飛得極快,站立間絲毫不動,衣袍翻飛,半束半披的長發隨風舞動。
突然,藍線小蛇般扭動著向下疾速飛去,燕鳶緊跟其後,撥開雲層,下方是一片蔥鬱靜謐的山穀。
雨後山穀清新的空氣中散發著絲絲涼意,一塊巨大的石碑立在山穀入口右側,石碑上鑿著鬼斧神工的‘龍界’二字,蒼勁有力。
燕鳶著地的瞬間騰雲從腳下消失,他深深注視那塊石碑上用紅漆塗過的地界名稱,心頭發緊。
這裡便是玄龍此世出生的地方。
入了魂識之境,應該便能看到更多的,玄龍的過去。
而一路走來,到了這裡,就代表,距離玄龍的重生越來越近了……很快,他便能看到那龍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
沒有停留太久,燕鳶從靈海中化出聚魂盒拿在手中,抬袖一揮身形便消失在原地,他跟隨聚魂盒藍線的引導入了山穀,再出現時,是在一處清雅的小竹樓前。
藍線從半空鑽回聚魂盒的寶石中,寶石內持續綻出幽藍的光芒,證明找對了地方。
踏入魂識之境的刹那,天上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盤根錯節的閃電將灰暗的天空撕裂成無數塊,驟亮籠罩大地過後,頃刻暗下去,隨之響起的是轟隆隆的雷聲。
雨水鋪天蓋地傾倒下來,燕鳶身上乾爽如常,他的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再大的雨雪都奈何不了他,然而處於這個世界中的人就未必了。
他似有所覺地轉身,看到不遠處渾身濕透的玄衣男人正朝這邊走來,玄衣男人懷中抱著個人,那人光看身量便很高大,體重必然不輕,玄龍削瘦,抱著這麼個成年男子,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地上的腳印時輕時淺,隨時可能會摔倒。
被抱著的人受了重傷,心口插著一支箭羽,胸口白色的衣袍被血跡暈染了一大塊紅,麵容被雨水洗刷得蒼白無比,玄龍時而便會將懷中的人往裡抱一抱,用臉頰去蹭他的額頭,喃喃說著什麼。
燕鳶聽不清。
但隔著雨霧,都能感覺到玄龍此刻的惶恐和無助。
好像懷裡的人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完全不能失去的人。
當玄龍抱著昏迷的男子穿過燕鳶的身體時,燕鳶看清了玄龍懷中人的麵容,被抱著的那個人,是自己。
在經曆過玄龍各種各樣的魂識之境後,燕鳶已不像最初那樣容易失控了,他逐漸能夠保持冷靜,以旁觀者的心態來麵對這一切,告訴自己,那些都過去了,從今往後,他的阿泊不會再過那樣的苦日子。
然而有些時候,是切實無法冷靜的。
比如此刻。
燕鳶看到那條倔強的龍,為了求醫者救自己的命,抱著自己在大雨中跪了下去,低下了頭顱。
“求你……”
“求你救救他……”
沙啞的、顫抖的、卑微的,乞求著。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
“你就在這裡跪著吧,跪到明日我都不管。”那醫者不願意對他伸出援手,竹樓的門被摔上
玄龍仿若未聞,一動不動地跪著,好似醫者若不答應,他便要跪到明日、後日,或是永遠。
因為他要救愛人的命。
可自己又算哪門子愛人呢,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他,最後醜陋的真相被揭露了,正常人應該走得遠遠得才是,哪裡會有人不顧一切救背叛了自己的人。
這樣笨、這樣傻,玄龍怕是獨一份了。
燕鳶跪倒在玄龍身側,朝他嘶吼著,呐喊著,叫他走啊,不要管他了,你懷中的人就是忘恩負義的混賬,你不要為他折磨自己。
玄龍是聽不見的。
早就發生的事情也不會因為燕鳶的後悔莫及就改變。
他看到玄龍抱著自己,在雨中跪了足足近兩個時辰,那醫者終於心軟了,開了門出來,說願意救這人族,但有條件。
條件是,要玄龍剩下的那根龍角。
玄龍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他分明說過的,擁有一對漂亮的龍角,在他們龍族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本就剩一根了,怎麼能就這樣給了旁人?
那樣義無反顧。
好像燕鳶的存在重要過玄龍所擁有的一切。
龍角是作為醫者救人的報酬,而真正要救,需要一樣東西。
龍之內丹。
竹樓內,床榻前,醫者問玄龍。
“你想好了,這內丹給了他,你的萬年道行便要散儘,你如今身懷有孕,沒了內丹,胎兒便會蠶食你的靈魂之力生長,到時候,你至多能活三年。”
“你真要為了他毀去萬年道行?值得嗎?”
不值得。
燕鳶在心中替他回答。
不值得,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阿泊,你不要這麼心軟。
燕鳶雙目通紅地搖頭,祈禱著,祈禱玄龍口中不要說出那個答案,那樣他就可以好受些。
“我想好了。”
“請前輩相助。”玄龍低沉溫緩的聲線在屋內響起。
他堅定卻淡然,好像是在購買什麼無關緊要的商品,而不是獻祭自己的內丹,獻祭自己的生命。他的目光甚至都一直粘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片刻都未離開。
接下來,燕鳶親眼目睹了自己被救治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