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龍為後!
當年花娘的相公雪狼妖被修士捉走後,她一直覺得相公還會回來,不肯離開人間的那座花尾巷小宅院,那是他們定情結契生子的地方。
直到燕鳶決定把阿執交給她,彼時她的相公已失蹤了七八年,她獨自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混跡在人間,終是不安全,便回了花山。
花山乃是花精一族的地界,亦是花娘的家鄉,位於妖界一處與世無爭的角落裡,燕鳶臨死前聽花娘提起過。他如今貴為天帝,到了一個地方,隨意敲敲地麵,便有土地公誠惶誠恐地出來為他指路,不多時便確定了方向。
離得近了,就能憑著氣息尋到他們。
剛下過雨,漫山的櫻花齊齊綻放,花團錦簇,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充滿清甜的香味。一間不起眼的木屋被簇擁在花海之間,木屋雖小,看卻精致,四周用半人高的木欄圍成小院,院中有口鵝卵石砌出的井。
井邊有個小人兒,五歲多的模樣,穿著乾淨的小黑袍,正窩在井邊上打水。他半個身子幾乎都掛了出去,皺著眉使勁將裝滿水的水桶用麻繩提起來,憋得小臉微紅,氣息不勻。
人族五歲的孩童還是在泥巴裡打滾的年紀,哪裡乾得動活,能聽話就不錯了。那小人兒卻是已經可以幫大人乾活了,他承襲了玄龍部分靈力,從小力氣便要比同齡人大些,然而那裝滿水的木桶比他整個人都重,提起來不可能不吃力。
木桶提出井外的時候,因為沒拿穩灑了些,他將木桶放在地上,一圈一圈解開纏繞著把手的麻繩,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兒,才用雙手提起木桶把手,晃晃悠悠地朝屋子裡走,蕩出來的水濕了小人兒的衣服。
“阿執……”
一道沙啞的、低沉的呼喚在空中散開。
小人兒聞言愣住,提著水桶艱難地轉過身,看到半人高的木欄外站著個人。那人一襲白袍,背景是火紅的夕陽,衣擺隨風舞動,笑容中帶著久彆的淒楚和重逢的喜悅,溫和得令阿執感到不真實。
“父皇?……”
阿執小小年紀便有著超脫年齡的沉穩,此刻眼眶卻不受控製地漸漸紅起來,他看著燕鳶,連聲音都啞了,將哭未哭。
“父皇……你和娘親什麼時候來接我。”
“阿執好想你……”
燕鳶縮地成寸,轉瞬出現在阿執麵前,他徐徐蹲下身,抬手去撫阿執的小臉,笑道“父皇這回便是來接你的。”
阿執怔怔望著燕鳶,在燕鳶即將觸碰到他的時候,忽得後退了一步,冰涼的井水灑了他半身都沒有所覺。
阿執忍著眼淚。他再堅強,也不過就是個五歲的孩子。
“彆騙我了……”
“阿執每夜都會夢見父皇,父皇每次都說快了,快了……可是快了是什麼時候,阿執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學院裡的妖們說,長大要很久很久,死了便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父皇說等阿執長大再來接阿執,其實都是騙阿執的,對不對?”說著,小人兒臉上的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
燕鳶的手僵在半空,心如刀絞“不是……”
阿執委屈得哽咽起來“阿執每夜都夢見父皇,每回想要碰碰父皇,父皇便立刻不見了……這回定然也是假的,父皇不要阿執了,就丟下阿執不管了,那阿執也不想見到父皇了……”他話雖這麼說,人卻是站在原地不舍得走。
哪怕是做夢,他也想多看看父皇,和父皇待久些。
燕鳶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合著這小人兒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抬手掐了個訣,阿執手中的水桶落在地上,手心沒了重量,阿執慢半拍地低頭去看。
燕鳶張開雙臂將麵前的小人兒攔進懷中,望著他和玄龍肖似的綠瞳,柔聲道“傻阿執,父皇何曾騙過你。”
“你摸摸父皇的臉,便知曉真假。”
夢裡的父皇隻會遠遠地對他笑,說些縹緲虛無的話,是不可能會叫他碰到的。阿執這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是在做夢。
可是父皇不是死了嗎?他們都說父皇死了,還說他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阿執極緩極緩地抬起小手,觸上燕鳶的臉頰,生怕美夢瞬間破滅。在感覺到那真實的、溫熱的觸感後,他鼻間一股酸澀衝上來,刹時熱淚滿眶,輕輕喚道。
“父皇……”
自從阿執出生後,便沒有離開過燕鳶身邊,乍然分開那麼久,燕鳶心中也是百味雜陳,不舍至極。
燕鳶眼尾通紅,用指腹抹去阿執臉上的淚,笑道“你是父皇和娘親的寶貝,父皇怎舍得不要你。”
“莫要聽旁人瞎說。”
阿執不再說話,忽地撲進燕鳶懷中,小手臂緊緊環住燕鳶的脖頸,悶悶地喚了聲父皇。
燕鳶抬手覆上他的後背拍了拍,阿執像被觸動了某個機關般,失控地哭出了聲,聲音隨著燕鳶的安慰由小至大。
“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