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約好中午十二點在醫院門口見,夏油傑十一點不到給我發了消息。
不是額外來提醒我他早到了,而是在詢問我食物喜好的同時,暗戳戳的暗示我,他到了,會給我買吃的,而我不用急。
這樣細心的好,讓我覺得很陌生,很隆重,明明隻是寬人待己的幾句話,卻讓我也反常的提前了一個小時到。
於是我到的時候,正趕上他在便利店買吃的。
夏油傑穿著一成不變的校服,站在收銀機前的隊伍裡,他的前方站著話語粗俗,毫無素質的中年人。
打扮酷似鄉村企業家的男人,一手夾著公文包,一手拿著電話,即使我隔著便利店的玻璃,都能看到他橫飛的唾沫。
四十到五十歲,是聽覺開始退化的階段。
所以素質不佳,外加上大嗓門,對於任何人都是災難。
夏油傑低頭不動神色的後退了一步。
然後漠然抬眼,眼神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蔑視。
我被他的眼神吸引,忍不住湊近上前幾步。
蔑視自然尋常,但是蔑視也分類型。
看到低素質人時的蔑視,是厭惡,看到死對頭時的蔑視,是瞧不起,可還有一種蔑視,是居高臨下,對於種族的俯視。
而不偏不倚,這種蔑視出現在了少年的眼睛裡。
這裡不是動物園,這裡也不是諸神的黃昏。
在你我皆為同類的便利店裡,我們有差彆,但歸根結底都是人。
然而夏油傑看身前的中年人,卻不像在看人類。
我還以為神子隻有五條悟一人,看來東京咒術高專的本質,是奧林匹斯神殿啊。
我懶得去深思他“問題兒童”的根源所在,他既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家人裙帶關係中的某位。
走到街口等了一會,他提著袋子走到了我的身邊。
發消息問我想吃什麼的時候,我就回他了,不需要。
可此刻,他依舊買了一堆兒童零食和一份兒童便當。
“你得吃午飯。我們吃飽了再進去。”
我抬眼靜靜的看著他,那份高傲的蔑視在麵對我時,蕩然無存,但在那個中年人以及他兒女走過我們身邊時,又迅速的死灰複燃。
“還是先進醫院打聽虎杖香織的情況吧,等有了結果再吃。”
作為假朋友,我接受了那袋食物。不過夏油傑沒有讓我拿,他像個靠譜的成人,左手拿著吃的,右手空出來,握住了我。
他說,醫院人多,還是我牽著你吧。
如此和顏悅色,溫柔得讓人不好拒絕。
他也許很有魅力,當眼如彎月時。那種皎潔與親和,讓你會恍惚的覺得,他是如此深情的,發自內心的,喜愛你。
可是,同樣也是這樣一雙眼睛,卻也可以發自內心的將同類看做低等生物,即使隻是轉瞬即逝。
我們去了精神科,結果是铩羽而歸。
虎杖香織早已出院,想要追蹤她的去向很難。
帶著我上了醫院的中心花園,縱使我百般拒絕,夏油傑仍然親力親為的細心照顧我。
便當不夠熱,他就跑了很遠,問醫護人員借微波爐。水果沒有削皮,他就拿著刀耐心的在我身邊削。甚至還邊削,邊安慰我,他可以自己想辦法去找虎杖香織。我隻要正常生活就好,不用在意那些可怕的事。
夏油傑看似在笑,可眼睛裡全是茫然。
他動作機械的不斷給我遞水果,半闔的眼裡一派深思,但實際上我知道,他腦子裡可能一片空白。
一個又一個,蘋果完到梨子,梨子完到桃子,不管我表現得多麼抗拒,他都像中邪了一樣,完全沉浸在內心荒蕪空白的世界裡。
當他強裝笑意捏著一大片西瓜遞到我嘴邊時,我終於忍不了。
把水果推到他自己嘴邊,我直白的告訴他,“我或許知道虎杖香織在哪。”
真的,彆喂了,我招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