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硝子最愛伏黑惠這一點,這個孩子在大事麵前,從來不會肆意妄為。他的順從,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車子繞道走上一條岔路口,森林在夜色裡比光禿禿山坡上的大路要可怕。
硝子望向窗外,她聽到了樹葉摩擦的聲音,聽到了蹄聲踩踏泥土咣咣的低沉足音。
“原理你看,那有鹿。”
硝子不是一個長不大的大孩子,過了二十歲的她,是個成熟而獨立的個體。
她並不知道,此刻牽著少女的手,指向窗外的自己,像極了一個帶著女兒認識這個宇宙的媽媽。
“可能是公鹿,聽蹄音很重。而且,隻有公鹿晚上才會跑上公路。”
硝子講了一個冷笑話,不知道為什麼,她想逗原理笑。
她想聽身旁這個少女咯咯發笑,想看她那雙純粹的,乾淨的如嬰孩一般的眼眸裡,盛滿笑意。
硝子一向厭惡母性大發這個詞,但她此刻,卻無端產生了一種心疼。
一種無關關係,無關年齡,無關時空,無關利益,獨屬於同性的那種心疼。
就像走在公園裡,看到女人被醜惡的丈夫當街毆打,硝子會衝過去打跑那個男人,然後牽起倒地的女人,那般的心疼。
就像無意經過墓地,看到年幼的女孩抱著花跪坐在親人的墓碑前嚎啕不止,硝子會上前遞上一張乾淨的帕子,然後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那般的心疼。
而這種心疼當中,硝子又雜糅著一種悲哀的理解。
這份理解,是外麵那兩隻“小鳥”看不到的,是這場參演裡,那個做父親的,這個做弟弟的,感受不到的。
然而,世界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隻有她理解她,但她卻幫不到她。
車子忽然急刹車,後排的硝子和原理身體驟然向前傾倒。
公鹿跑上了公路,而那個生性善良的小孩,在撞到生靈前,踩死了刹車。
就在此時,原理忽然說話了。
她說,“回去吧。”
那是一種好奇怪的語調,像希望在破滅,像黃昏將近時太陽的下沉。
硝子緊握著原理的手不放。
“不要。”她說,“我不要。”
車子再次發動,在天亮之前他們抵達了更遠的一個車站。
時間剛剛好,第一班火車冒著蒸汽就停在他們眼前。
硝子選了一個能看風景的包廂,讓乘務員滿足他們一切關於水和食物的補充。
火車動起來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一切,一切都在硝子看來那麼有希望,那麼美好。
她讓原理坐在靠窗的地方,陽光傾倒於少女的發絲和臉龐上,硝子覺得她是熱的,是活的,不是在那座莊園裡,在任何往事裡,死氣沉沉的。
她始終不分離的牽著她,和她說話,說好多話。
硝子感覺這輩子都沒有說過那麼多話,從天空,到花朵,還有生物。
她最擅長生物學,每一種生物的內部結構,每一個呼吸間能攝入的氧氣和分子,她就像個老師一樣,一一耐心的教給她。
她本來也該是老師,隻是很多學生都忘了,被困在醫務室裡被他們當做能施展醫學奇跡的那個女人,她的全稱應該是,家入老師。
而不是奶媽,隻會反轉術的廢物,或者,沒用的硝子。
眼看著遠方山頭上的白露裡治奧將消逝在眼前,火車猛的停下。
硝子和伏黑惠驚慌的對望一眼時。
“謝謝。”
原理莫名對他們說。
外麵響起了吵鬨,喧嘩聲裡帶著男人們的怒吼,以及凶狠質問。那群黑大衣就像影子,仿佛甩都甩不掉。
在腳步聲停在包廂前那一刻,硝子用力將窗向上拉開。一手攬住原理,一手牽住伏黑惠,整個人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