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鄉公主靜靜地看著她完成心底的儀式,大聲行禮,“臣婦給皇後娘娘請安。”
英娥茫然,“阿娘,您是什麼時候來的?馥枝,快快扶起。”
“臣婦剛來,見皇後娘娘坐在殿外,這天氣煩悶,想是快要落雨,所以聚著暑氣,娘娘身子重,彆招了暑熱,對身子不好。臣婦還是伺候娘娘回殿內歇息,請娘娘恩準。”北鄉公主強忍心疼,她知道此刻不能再招惹英娥心傷,看著她的臉色分明是大慟過後,她隻能借著那天上厚重的雲,勸她進屋。
英娥進屋後,屏退左右,自己如兒時一樣將頭枕在北鄉公主的腿上,“阿娘,娥兒好想您,有時候覺得我好麻煩,總是一不小心就讓您擔心,便是現在我即將為人母,還讓您如此牽掛,我好無用。”
北鄉公主被她說的心酸,借著窗外已經落下的雨,輕聲勸道,“記得你小時候最煩落雨,總跟阿娘說,是雨讓你心情不好,因為不能出去騎馬遊玩。後來漸漸大了,你又跟阿娘說,你喜歡這雨,因為這落雨讓你可以安心呆在屋內。其實不論你喜與不喜,雨該落還是落,便是你祈福做祭,也改不了落雨的時辰,隻是你心境變了,學會了隨遇而安。皇後,阿娘不想說你母儀天下的責任,這是男人角逐的沙場,阿娘隻希望你顧著肚裡的孩子,這天要落雨,便讓它落好了,天再變,始終有你的位置。”
“娥兒知道,爹爹和皇上總有一天會兵戈相向,娥兒從不擔心歸處,娥兒也不想擔心了。這一片癡心到底錯付,隻是付了便負了。”
北鄉公主從袖中取出一支碧玉蓮花簪遞於英娥,“想你還記得這支簪子。”
英娥一眼認出那是顧容華的蓮花簪,若換做以前她定已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如今容華已死,元子攸於她亦平靜如水,“阿娘想告訴娥兒什麼?”
“見你如此冷靜,便知你早知前事,顧容華也是一個癡心的女子,便是臨死都未吐一言。隻是可憐了她的一片癡心,做了兩個人的棋子,那高歡派來一個能說會道的司馬子如,巧舌如簧地將高歡撇的一乾二淨,還成了你阿爹的幕僚。阿娘可憐她弱女子讓青苧送了她一程,隻是她孤苦伶仃,便是死了也尋不到個親人送她回鄉。阿娘在收拾她遺物時找到了這支簪子,帶了來本想著勸你看開,如今卻是多餘了。這世間傷心的都是女子,便是分你愛者亦然,阿娘曾恨過胡太後,因為你阿爹的心裡半分未忘懷於她,縱然親手殺她的是自己,他還是為她立了一碑在鹿苑郊外,彼岸花海之中。他以為我不知,卻不知雕刻的工匠便是我安排的,隻為給他一個完美無缺的念想。阿娘跟你說這些隻想你知道,比起我們,你是幸福的,至少在某個時間他曾是真心愛過你。”
“阿娘。”英娥聽說北鄉公主如此成全爾朱榮的感情,憐惜的喚道,“您不覺得苦麼?若您說我得過真心,隻是為何難長久?”
“世間之事,你若強之一個長久,便是未看破,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愛情,也有一曲白頭吟,有時曾有,比從未曾有要幸福。皇後,阿娘不想勸你去原諒,隻是如今阿娘隻想棄了前塵事,珍惜看著你阿爹的每一天,便是死的那天,與他合葬的始終是我,此生又有何憾。”北鄉公主輕歎。
英娥看著北鄉公主滿足的眼神,終於明白了母親這麼多年隱忍的原因,她為母親的一生惋惜,卻也無可奈何,她想到了還有一個可憐之人,“青苧是不是要等一切塵埃落定才能得自由?”
北鄉公主點點頭,悲傷地說,“阿娘隻覺得苦了你們姐妹二人,希望這場風波快些過去,不管誰輸誰贏,隻要人都在,阿娘便知足了。”
“人都在,阿娘,阿爹和皇上是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仇恨,是非成敗很快便有定數,我希望阿爹平平安安,隻是阿娘,能不能求求阿爹饒了他一條性命,便是幽禁一生,也讓他安然而度。”英娥祈求的眼神看著北鄉公主,那眼神已與兒時索要一件玩具不同,眼中分明還有同生死的堅定。
北鄉公主心酸無比,緊緊抱著女兒,不住歎道,“我的傻皇後,你何時能醒了,便好過了。”
母女倆又敘了半個時辰,北鄉公主怕英娥太過勞神,便辭了行出宮而去。
隻是那窗外雨泠泠,梧桐聲聲淒淒,訴不儘的哀愁送落紅一地,淚眼不見晴,愁不散眉黛,洛陽城在醞釀著一場大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