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竊寶!
周身浸泡在一個大木桶之中隻露出一個頭,以濕布蒙蓋雙眼的李珩逸輕輕的打了一個噴嚏,將趴在腳凳上打瞌睡的徐嶴驚醒了。
“殿下,水可涼了?”他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想要伸手試探水溫,卻見大浴桶內霧氣蒸騰,藥味彌漫,絲毫沒有變涼的跡象。
“我適才睡著了。”李珩逸靠在木桶邊緣的軟墊上,蒼白削瘦的臉被蒸汽烘托著泛著潮紅。“我夢到了王小魚。”
徐嶴一聽,有些無奈的再次坐到腳凳邊“殿下,上次曹適打聽的消息便是王姑娘在柳州被那淵發告通緝了,眼下音跡全無,估計她也是自身難保。”
“殿下,若要將往日的事重提,替娘娘翻案,看來還是需要另覓人選才行。”
“不能急。”李珩逸吸了一口氣,顯然有些痛苦,但還是沉著語氣說道“如今那煬連遭父皇三次杖罰,流放出京,那淵被貶淪為城卒,隨著那煬一道前往鎮南關守城,外人都說那家倒了,他們估計是忘了,那家從來都是從小卒走出來的。”
“若非在那個位置,還顯示不出那家的本事。”
“徐嶴,南方要先動蕩了。”李珩逸說道“我那不甘寂寞的九叔,酒席上設計斬了吳守將的人頭,任命了一個鐘守將,時隔月餘此事才傳入京中,父皇聽到竟然不惱,忍到如今才出手,那家還真是倍受信賴啊。”
徐嶴一點就通“殿下,那咱們”
“我還是太年輕了。”李珩逸搖了搖頭。“隻是他們之間的較量,就差點折了一整個曹氏,曹恬苦心經營多年,實在可惜。”
“殿下,原以為那姓王的針對的是咱們,沒想到他牽的是那煬這根線,也不知他與那家又如何起了仇怨,原他就沒在那淵手上吃過虧,這些年也一直避著那家行事,如今為何一改常態,下手如此狠。”
李珩逸順應著徐嶴的費解笑了笑“王或的立場開始變了,但從他揪出曹恬開始就留有餘地,偽造的名冊牽扯到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除了賣我一條生路,又何嘗不是在警告我,彆太早沾惹這趟渾水。我差太遠了。”
“如今最重要的一本賬被那淵繳獲了,條條來源都流向二哥,父皇如今卻想息事寧人,得過且過了。”李珩逸嘴上含著笑意,扶在木桶邊緣的手卻暗暗攥起了拳。“這帳假的拙劣,他也不細查查,隻怕流言中傷他最愛重的兒子。”
徐嶴瞧著他的模樣,有些心疼,卻又不知說什麼的時候,隻聽房門被扣響,一個甜美的少女聲音在門口響起。
“殿下,換藥時間到了。”
徐嶴嚇了一跳,也有些感謝這個聲音,趕緊站起來,繞過巨大的屏風來到堂前開門,隻見門外是一個身材矮小,麵若桃李的少女,她手持一盤煎熬過的碎藥沫,避開徐嶴伸來的手,徑直走進了內室。
“柳姑娘,給我吧。”徐嶴見狀,趕緊追上去,誰知那柳姑娘敏捷的繞開了徐嶴的阻攔,快步的繞到了屏風之後。
“殿下,我來給你換藥了!”她一點也不在意木桶中浸泡的少年是未著衣裳的,大步來在李珩逸身邊,開始仔細的端詳李珩逸的眼睛。
李珩逸隻靜靜的躺著,好似睡著了一般。
徐嶴追上來,見到這個柳意柳姑娘早已經動手清理李珩逸眼部的藥沫了,隻能作罷,在一旁幫著收拾殘渣。
“柳姑娘,若非必要,我還是習慣宣先生為我換藥。”在她將他眼部的藥沫清理乾淨之後,李珩逸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球發白,好似蒙住了一層薄膜一般,看起來十分怪異。
柳意嚇了一跳,往後推了一步,打翻了放在木桶邊的藥材。
“可,可”柳意麵上有些窘迫“是師傅讓我來的!”
“是嗎?”李珩逸說道,語氣不急不緩“徐嶴,那你便去問問宣先生,何時方便,何時再來為我換藥便是。”
“你!”柳意撅起了嘴,氣道“一個時辰該換一次藥,若遲了,藥效就不好了你知道嗎?”
“一個時辰到了嗎?”李珩逸隻問。
那柳意果然咬住了唇,有些不甘心的反嘴“你又怎知沒到!我看著藥房的計漏煎下的藥。”
“柳姑娘,不對啊,往常都是宣先生來的,今日為何假與你手呢?”徐嶴也咀嚼出味道來“我還是隨你去看看宣先生有什麼事耽誤了吧,而且這藥也打翻了,可辛苦你重新煎了。”
柳意一聽,趕緊從地上拾起了藥盤,一溜煙的跑走了。
過了半晌,才見一個長須長麵的中年男子端著藥盤重新走進來,他麵色陰鬱泛青,好似精神很差一般。
“殿下贖罪,小徒弟不懂事。”這位宣先生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的,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實在不像一個大夫。
他將藥盤放在木桶旁,為李珩逸重新上藥,仔細看,他隻有九指。
“宣先生,以後收徒,還是要謹慎才好。”李珩逸說道。“以免被這些不該有的心思所害。”
宣止懶懶的應是,實則卻不以為然。
他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了,年久日深的為了鑽研毒物,早傷害了身體的根本,五感已經不如年輕時敏銳,要說還有什麼能夠刺激到他的興致,也就隻有年輕貌美的肉體罷了。
早年送上門的柳意對外稱是徒弟,但他性子孤傲自私,從不肯將所學授予他人,而柳意看重他的身份地位,他貪圖柳意的年輕貌美,各取所需,便就一拍即合了。
這話宣止自然不會與李珩逸直說,隻是將藥換好之後,提起了李珩逸的病情。
“當年的藥物在殿下體內遺留太久,荼毒太深,若早早治療,或許還有八成可能重獲光明。”宣止的語氣懶惰,說起壞消息來自然也愈加的沉重“可惜醫治佳期已過去多年,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
徐嶴一聽,垮下的臉愈發的苦澀起來。
“宣先生,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能有辦法治好殿下的眼睛,你再想想辦法吧。”
“辦法?”宣止搖搖頭“這世上若我說不可醫,那便誰來都無用了,即便是我那師兄也辦不到,我這幾日內外兼並著用藥,也祛除不儘殿下體內的餘毒,再之後最好的結果也隻能恢複不到兩成的視力,又有何用,僅能瞧見人影罷了。”
“而且,殿下的身體本就虛弱啖空,加之餘毒蠶食多年,再求急使用重藥應該已經難以負荷了吧,這兩日殿下應該就會感覺胸中提不上氣,頭重如鼓擂,舌尖犯苦發麻,明日我便會停藥,換幾副中和的補藥。”
相較徐嶴失落的神情,李珩逸卻反應不大。
“既如此,往後聽宣先生安排便是。”李珩逸挪了挪脖子,在木桶邊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好似又沉沉的睡了去。
徐嶴見到宣止悶不作聲的端著盤子離開了,隻能重又關上門,小心翼翼的坐到木桶旁,無聲息的搖頭歎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