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它死了,孤竹真正的獵人。”刀疤臉補充道,一旁的辜可義這時卻覺得有些悲憫,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匹死狼。
什麼東西可以使一匹成年的孤竹野狼斃命,南方來的辜可義斷然不能得知,年輕氣盛的白琅也絕不會明白。而唯有在這邊關生活已久的刀疤臉最為清楚,他的麵目變得嚴峻。
“將軍,你知道什麼東西能讓一匹孤竹野狼斃命。”
“我長居南方,對此一無所知。”
“獵戶們尊敬狼群,雖然他們的弩箭可以穿破鎧甲,可你明白,它們對狼群無比尊敬,有如尊敬帝王。”
“那是什麼?”
“它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他對辜可義說道,卻見辜可義躊躇許久不曾回答,繼而又說
“將軍,請允許我乘船將那匹狼帶回至此。”
“你如此渴望對岸,你讓我如何不相信你是孤竹的密探?”辜可義嘿嘿笑道,望了望麵無表情的刀疤臉,“隨便說說,畢竟這北方太過寂寥……事實上是聖上已經下了封鎖邊關的指令,入關者不得入關,出關者不得出關,除非得到聖上特許的人,你要知道,違令者斬這四個字的分量。”
“那麼是否有著那個得到聖上特許的人。”
這一句話讓辜可義頓時失驚打怪,在朝廷上,他還見過那位年輕的信使,騎馬北上時有如出一趟近門般自在,沒有比他更為活潑樂觀的信使了,辜可義慢慢地道
“是有一位前去孤竹遞交國書的信使。”
“他仍然沒有回來?”
“沒有。”
“它會永遠留在孤竹,以你所不知道方式複活……將軍,請讓我將死狼帶過來。”
刀疤臉拍了拍身上的浮雪,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辜可義沒有明白這句話,心存疑惑,望向那張刀疤縱橫的麵目。
而其餘皇城司等已經將手放在了刀上,預防不測,城樓上的氛圍漸漸凝重,辜可義這時笑了笑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況且,就憑你這張臉,我也能明白你能在此鬨出不小的動靜來……去吧,醜夜叉,不過……。”
“大人放心,若有差池,甘願受責。”
“來人,拿繩索!”辜可義衝身後的守軍喊道,又對刀疤臉說道“那麼就請你從這下去,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於是,守關將繩子係在城垛上,刀疤臉就順著繩子下了城樓,他將擱淺的船隻推進了河裡,伶仃地劃向對岸。
辜可義靜靜地看著劃江渡岸的刀疤臉,又去吩咐守軍拿一壺燙過的酒上來,他斟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了白琅,用手拍了拍白琅那頭如雪的白發。
“孩子,天寒。”
“謝謝將軍……”白琅一口灌下,麵目猙獰地衝辜可義說道“那裡確實不太平,人吃人。”
辜可義知道白琅仍未解開怨氣,用一些鬼怪邪說去威脅他。
“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些人便對我講過一些故事,地獄的鬼差,河間的妖精……”
“那你相信嗎?”
“我不相信。”
“我也不會相信……但我知道一種感覺,那就是你所不相信的事情發生在你眼前,你的驚愕會讓你日夜不安。”
這個白發少年這般說來,辜可義又不禁為他斟了杯熱酒,道了一聲
“呦,孩子!”
初冬已經感受到了寒冷,風雪一陣接過一陣,渾身負著白雪的刀疤臉將死狼從船上拖了上岸,他走到城樓下用繩子將狼頭係住,衝樓上的守軍打了個收拾,守軍便將這個凍僵了的死狼拉了上樓,繼而刀疤劉又攀了上去。
“來來來,都來看看,這是多麼大的一匹狼,它能一口吃下一個十歲的孩子。”守軍的一員對著周圍的人說道。
刀疤劉嘴裡哈著熱氣,頭頂上的雪也都化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單膝跪在狼屍的旁邊,從腰間解下一個匕首,就順著狼的腹部剖了開來。
“但願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對狼下手,每看見一匹死狼,我心裡便多了一隻狼皮風箏,從夢裡飛到夢醒。”
所有人都看見,豔紅色的肉和米白色的脂肪凍成了石頭,一滴血都不曾流下,而刀疤劉又一刀下去直刺破了那個胃囊,淌出來了暗青色的流體,周圍一群人直捂著鼻子。
“你們看看,這是什麼!”刀疤劉從胃囊裡拿出了個濕乎乎的東西,站了起來衝著周圍的人喊道“來看看,彆背過去,仔細看看,你們身上是不是也有?”他們都在驚異,但刀疤劉明白,他們驚異的隻是一隻狼的胃裡有人的手指。
“狼吃人,並不新鮮,新鮮的是狼吃了人以後,狼死了,如果說獵戶的弩箭與陷阱不能夠以殺死一匹成年狼,那麼殺死成年狼的唯有毒藥。”
“這截指頭是有毒的!”一個守關駭然失色地喊道。
“沒錯,還沒化成糞便已經折磨死了那匹狼……你們應該難以相信,指頭的主人並不是活人,在狼吞下這隻手以後,屍體已經死去了很久。”刀疤臉說完,包括辜可義在內的所有人都頗為震驚。
刀疤劉將身子轉過去,用手直指著甲子河畔的那片樹林。
“但在一個月夜,它又會繼續站起來。”刀疤劉從未如此激動地說過話,他衝著辜可義說道“它是成千上萬的無頭屍體中的一員,總有一個地方隱藏著它們的頭顱,而它們的屍身漸漸長出新的麵孔,它們戰鬥起來比死士更無畏,就連我腳下的這匹狼都比不過。”
“但你們……你們隻需要用劍刺向它們的頭顱,它們就會獲得真正的死亡,這就是殺它們的手段,那樣它們的頭顱漸漸會化成一灘烏血,屍體不消十日便乾癟得如同紙片一般。”
“我應該承認,曾經為了取暖躲在城樓的篝火旁,在夜晚我看見了一名揣著酒葫蘆的劍客,將一具屍體攔腰砍去都不曾砍死,而最後卻被身後的一具屍體咬下了頭顱。”白琅接道,這時一個虯髯伍長從人群中站出來說
“的確有這麼一個帶酒葫蘆的劍客,我與他攀談過,他是受了金楓葉家的人的囑托……那河畔……的確寂靜的駭人,你不覺得嗎,皇城司的辜大人?”
“天方夜譚……真是天方夜譚!”辜可義在一旁故作鎮定地說道。
“將軍,我知道你已經暗暗相信了,但你無法接受,甚至出現了一個可以將我們反駁的理由,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再次站立到我和這位大叔的對立麵。”這時一旁的白琅為他斟了一杯酒,給辜可義敬上。
辜可義不再說話,悵然的望向對岸“孤竹國在覬覦著南方……若是這樣……它們……它們又何嘗不是一支軍隊,一支將衛國送入墳塚的軍隊。”
突然間,辜可義臉色一沉,對刀疤劉說
“下一個月夜,請你們帶我和五十名士卒渡河,如果所言為真,我立刻派人星夜馳往明昌城,告知給聖上,讓他命令太尉率領二十萬精兵北上,以鎮守關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