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顯而易見,我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有這樣精彩的生活。”顧朗的眼神中突然好像充滿了光,卻又慢慢黯淡下來,“但那也並不足以支撐我堅持活下去。更重要的,是你的父親。”
童鑰沉默了,“你有抑鬱症……是嗎?”
童鑰能隱約感覺到,儘管他總是帶著笑意,但是他身上那種寡淡的氣質,是與常人不同的。
就像被一場春雨洗滌過後的歇斯底裡。
顧朗點點頭,又搖搖頭。
“遇到你父親之後,我感覺我的病痊愈了。也許是藥物起效了,也許是我想開了,但不管怎樣,一切都再度隨你父親而去了。”
顧朗直直地看著童鑰,仿佛有更多難以名狀的話語被深深鐫刻在了心裡。“我明白,如此依賴一個人,是我的過錯。但我十分想念你的父親,我一直想要再見到他。”
“無論他在哪裡。”顧朗垂下了頭。
童鑰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拍了拍顧朗頭頂的頭發,就像小時候自己拍哥哥的頭發一樣。
雖然動作溫柔而輕,但仿佛所有的話語都可以在這簡單的動作中被表達。
她還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哥哥還沒有頻繁地離開家接受父親的安排,那時候她還是有很多時候會跟哥哥待在一起。
哥哥很優秀,也很勇敢,總是活力旺盛,朝氣蓬勃,似乎很少會在人麵前出現負麵的情緒。
跟她不像,她就像哥哥的影子。
永遠被哥哥籠罩著,也能夠接下哥哥那些不為人知的陰翳時刻。
兒時的兄長隻對她一個人哭過鼻子,他並不是不會難過,他隻是過早的成熟,知道自己身為長兄、長子,不適合太過感性。
他們總會在閣樓上說悄悄話,哥哥難過的時候,她就會這樣安慰他,拍拍他的頭發,把他心頭的那些灰塵撲落,也許會落在自己身上。
但是童鑰並不介意。
她也多少懂得哥哥的不容易,知道她不被期待,所以哪怕一直做著哥哥的影子,做著這個可以為這個太陽洗塵的人,也是她價值的所在。
顧朗挪了挪身子,讓背變得更直一些,隨後抽動了幾下鼻子,似乎並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
在這過於深沉的夜裡,沒有人能看清他到底有沒有流淚。
“我有一句囑托,希望你能聽我的。”顧朗說。
“你說。”
“明天八點之前到第四海角去。今天早上的補給包在6區,晚上的在3區。我暫且猜測,明天早上的包裹會在4區或5區。”顧朗強調,“但現在6區河岸的那片區域很危險,最好還是不要去5區,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去第四海角。哪怕不是百分百概率——至少賭賭看。”
“你的傷是在6區……”
“嗯……”他冷哼一聲,似乎是傷口出了什麼問題,“鐘氏姐弟大概把6區河岸當做了基地,我不小心闖了進去,中了一槍。”
“我想……我還是應該幫你處理一下傷口。一直這樣下去你會越來越虛弱的。”童鑰看到他傷口的血慢慢地甚至順著他的指縫流了出來,不禁有些慌亂。
顧朗輕輕抹去那些血,給了她一個很堅定的眼神,“放心好了,我沒事。”
隨後,又慢慢垂下了眼。
“我想睡一會兒,可以麻煩你盯一下哨嗎?”顧朗說。
童鑰猶豫了一會兒,似乎認定他閉上眼睛之後就很難再睜開眼。
儘管她已經清楚顧朗的決心,卻還是暫時不願接受這夜過去,她很可能會永遠地失去這位剛剛結識不久的盟友這件事。
“好……”
“不用硬撐,你困了就告訴我,天亮之前我會叫醒你。你一定要拿到補給,或者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不必管我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
顧朗指了指自己的傷口,“恐怕沒辦法。”
童鑰搖搖頭,“我會回來找你的。”隨後,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了他的身上。
雖然這裡的環境溫度一直處於適宜值,也早已沒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顧朗的身子蜷縮著,還輕輕地抖著,也許是疼,也許是冷。童鑰想,這樣也許會讓他好受些。
顧朗並沒有再說什麼,仿佛欣然接受了這一切。
或者說,他更希望一切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雖然也並不是一切幻想都能有結果,也不是一切結果都能被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