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眼珠子飛快地轉動,幾乎是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終於找到突破口,“陛下,陛下所言雖有理,但廢後亦需慎重。臣以為,可讓皇後閉門思過,修身養性,以觀後效!再有,命狄仁傑火速前來查案……究竟是否有其事,那上官儀誣告反坐,難不保是有人要害天後陛……”
李治一抬手一盞瓷杯打碎,“朕意已決,廢後勢在必行!隻是廢後之後,需有一人代之母儀天下。諸位愛卿,誰堪擔此大任!自行討論吧!”
轉身,直接走人,大臣們這下徹底炸了鍋。
稍遲,大殿內,議論紛紛,開始探討合適的人選,隻有許敬宗跺了跺腳,走過去又跪下,“陛下,三思啊!”
退下朝堂,武則天就在後側,前麵的一切她都聽著,倒是沒想到她一直想要動的許敬宗是唯一維護她的人。
李治抓著她的手往回走,半點也沒有要廢後的意思。
武則天少有悶沉,在李治的麵前,她把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回到後宮寢間,李治便道“你是否覺得有些心寒?”
武則天被他摁著肩膀坐下,任由他給自己一點點拆下來發冠,“你不是一直想休息嗎,近來你可以休息了。”
李治拆完她的釵環首飾後,坐下來為她梳發。
武則天卻是經過一段時間的錘煉打磨,早就蛻變成熟三分,皺眉道“臣妾不是心寒,臣妾在想之前陛下說的‘用人之道’。許敬宗…臣妾開始有些驚訝,也懷疑他有所企圖,是為了利益而暫時與臣妾站在一邊,但更多的是不安,臣妾不喜他,可最後他磕頭……臣妾又覺得很感激,感激又矛盾,畢竟臣妾一直是想殺他,以儆效尤,可……借由此事,臣妾反而開始重新評估,是否是臣妾沒有把握好關係,也就是陛下所說的——用人之道,並非用賢就是好。”
秋日的暖陽之下,銅鏡前,李治隻是細心地梳理著武則天的黑發。
他的手法輕柔而熟練,對待每一根發絲都溫柔至極,但嘴上卻毫不留情“還是錯的。”
武則天皺眉,但仍武則天安靜坐著,眼神充滿信賴,任由李治的手指在她的黑發間穿梭,問“那夫君說,什麼才是對的?”
“當你問出這句話,就已是錯,因為對錯不是絕對,世間萬物陰陽相對,相輔相成,善惡本同源,所有的一切正反,都是相互對立、相互依存、相互轉化。忠奸也是一樣,沒有絕對的忠臣,也不存在絕對的奸臣;
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條件下,兩者甚至可以相互轉化。”
武則天要被他繞暈了,但到最後一句,腦子裡倏然劃過去一個念頭,沒抓住,但讓李治說了出來——
“古往今來,對於忠臣的定義是,忠於君主,為君主效忠的官吏,徐有功氣走了刑部,弄了堆案子,這就是為難,是不忠!但他也不是奸臣,因為奸臣指心術不正,為了個人利益而背叛國家或君主的臣子。所以,朕的用人之道是——
讓君主過得舒服的就是忠臣,讓君主為難就是奸臣……”
李治近來時常給武則天長篇大論的講述治國之道,用人之道,武則天也終於從忙碌中擺脫一切,認真聽完,若有所思。
任由陽光照在濃密的黑發上,武則天的眼睛閃耀著如墨玉般的光澤,“陛下最近為何說這麼多……”
李治輕撫她的發絲,它是那麼的柔順、光亮,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流淌在她的肩膀上。
“因為到時候了……你的農書差不多了,該開始鋪路了。”
李治輕輕地說這話,梳理每一根頭發,可武則天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疼愛和痛苦,接著回到正題——
“所以,現下明白了麼?何為用人?”
“明白了,無論是忠臣還是奸臣,都應以國的利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隻有這樣才能……”
沒說完的話被李治堵住了唇瓣,那一刻周圍的世界仿佛靜止了,隻有他們兩人,以及那銅鏡中映出的美好。
他們的眼神交彙,笑意溢出眼角,儘管夫妻數年,可無需言語,彼此的心意已在指尖相扣中流轉。
梳完的頭發又淩亂了…直到夕陽西下。
李治輕輕拿起一把鑲嵌著珍珠的玉梳,將它插在武則天柔軟的發間,夫妻擁抱,時間仿佛凝固。
“下麵一段時間,我都要把這場戲演足。媚娘……要委屈了。”
李治聲音渾厚,武則天隻輕輕地點下頭,眼中滿是幸福和滿足,“隻要夫妻的心在一處,媚娘不委屈。”
李治看她,眼中滿是愛意,可是摸了摸她的黑發,他目光又冷了下來,他也多想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可惜——
“砰!”
寢宮,伴隨燈盞的砸碎,通明的燈火搖曳,氣氛莫名緊張。
李治麵容嚴肅,氣衝衝地站在一旁,內監宮女慌忙趕來跪了滿地,武則天也臉色蒼白,驚恐不安的跪著。
李治則憤怒地再次摔碎燈盞,花瓶——
“你這個毒婦!居然做出這種事!你真是失德之至!”
武則天顫聲辯解,“皇上,臣妾沒有做過什麼錯事。臣妾不知道您為什麼會這樣說!”
李治冷笑“你還不知道?那就告訴你!禦史台和前朝後宮,到處都是你私收賄賂,拿錢買地,還與朝中大臣和江湖門派暗中勾結,做出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情!這些難道不是你做的好事!”
武則天泫然欲泣,大呼“皇上,這些都是無稽之談!臣妾對皇上,對國家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李治一把甩開,“彆以為朕病了就不知道你那些醜事!朕還沒死!你私下做了什麼!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嗎!”
幾張文書甩出後,武則天走上前,看完後驚恐的抬起頭,“皇上,臣妾沒有!臣妾沒有做這上麵任何的事!”
“可這字跡,是你的!”
“臣妾不知道為什麼可臣妾是冤枉的!”
李治笑了,“冤枉?如果真是冤枉的,那你就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武則天無力搖頭,“臣妾沒有證據。但是臣妾相信總有一天皇上會明白真相的。”
李治冷冷道,“朕明白的已經夠多了,來人,將武氏帶下去,禁足一月!朕要好好想想該如何處置你這個毒婦!”
武則天匍匐在地,“皇上,您不要這樣對待臣妾。臣妾真的沒有做這些事……啊!皇上……”
李治隻是轉身離開,而等門關閉後,武則天就收起了慘兮兮的模樣,轉身走向了身後的棋盤與堆積如山的書卷。
簡單地擦了擦淚,武則天看著麵前第一本道德經,莫名想到徐有功,也不知如何了…